“什么事?”电话里传来沈君涵不怎么耐烦的声音。

什么事?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薛浅浅看着窗外空****的大街,半天都答不上来。

电话里只有呼吸的声音,却没人说话,沈君涵不由得感到一丝焦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着急。

“薛浅浅,你没事吧?”沈君涵紧接着问。

“我出门没带钱,这店的手机支付系统又在升级,你能不能来救济一下我。”薛浅浅在电话里说。换做平时,薛浅浅这种话肯定要被沈君涵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可今天,沈君涵只说了三个字:“你在哪?”

薛浅浅告诉沈君涵她就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里坐着,沈君涵抬起手看了一眼表,二话不说拿起手机、钥匙和钱包就出了门。

沈君涵来咖啡店帮薛浅浅结账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整个店里只剩下她一个。沈君涵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反倒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

薛浅浅的脑袋被这么一点,仿佛醒过神来一样。

“明天还你钱。”薛浅浅半天才想到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沈君涵脸色沉了沉,他还能稀罕这几十块钱?但沈君涵也懒得再跟这个顶着一张失足妇女脸的薛浅浅废话。

“我送你回家。”沈君涵说。

“我不想回家。”薛浅浅说。

“那你想去哪儿?”沈君涵问。

“我想去兜风……”薛浅浅站起来,用特委屈的一张脸对着沈君涵,说出了跟这张脸毫不匹配的台词。沈君涵没说话,下一秒,就自己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薛浅浅见沈君涵走了,自己下意识地跟着跑了上去,直到沈君涵开了车门,走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薛浅浅还傻傻地愣在车门边。

“站着干嘛?”沈君涵没好气地问。

“沈总,你怎么把车停这里了?”薛浅浅从咖啡店里出来之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整个人清醒过来。沈君涵停车的地方是禁停区,交警叔叔重点监视区,不到十二点都有抄牌的可能性。这点,几乎整个YC的员工都知道。

沈君涵这种耳听八方的人,理应不会那么疏忽,怎么会把车停到这里?

“沈总,这里可是一次一百五的停车费啊。”薛浅浅好意提醒。

“知道你还不快上车?”

薛浅浅不敢怠慢,连忙点头上车。一路上,薛浅浅不敢说话,只是一味看着沈君涵。沈君涵注意到她看自己的视线,起先还想责骂她几句,但一转头,看到她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又懒得再去骂她。被女人盯着看,他倒也早就习惯了。

沈君涵载着她在湖边兜了一圈,最后把车停在了一处山坡上。

沈君涵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烟雾顺着他的手指缝隙流淌,像是对他眷恋不已。

“发生什么事了?”沈君涵问。

薛浅浅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吟片刻,最后,她还是把李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君涵。沈君涵听她说完,并不觉得吃惊,反倒是松了口气。他知道李果对薛浅浅的感情迟早有一天要表露,现在这个结果倒还算是理智、可控的。

“现在知道**实习生的后果了?”沈君涵用戏谑的语气责备了她。

薛浅浅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自己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些许。

回顾这件事,浅浅觉得,这好比高架上前面那个傻逼急刹车,浅浅追尾全责一个道理。

“现在该怎么办?小果他舅。”薛浅浅虚心求教,却又刻意把舅字重读,结果换来了沈君涵的一声冷哼。

“拒绝,干脆利落。”沈君涵说。

“你说得倒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把你的态度摆在明确的地方,他接受或者不接受,是他的事。不要给他幻想,不要给他激励。你要做一个无缝的蛋,苍蝇过来闻两下,觉得没趣就走了。”

沈君涵分析得很简单,也很理智,只是他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薛浅浅之前对他就抱有好感、幻想,并且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那你现在算是一个无缝的蛋吗?”薛浅浅问。

沈君涵顿了顿,反问道:“你觉得呢?”

薛浅浅细细打量了一番沈君涵。

“仔细想想,小果比你高比你年轻,重点是他还喜欢我,我为什么不移情别恋?”

“你的逻辑是,别人喜欢你,你就应该喜欢他?”

“我的意思是,小果各方面都不比你差,而且他还喜欢我,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沈君涵听到这,露出了一个笑容,薛浅浅看出来,那是个嘲讽的微笑,但还是看得出神。

老半天,薛浅浅终于意识到,沈君涵的这个笑容,就是他最有力的反驳。沈君涵的这一举动,完美地阐释了“恃美而骄”这个词汇。

她喜欢他,所以他的一颦一笑她都不想放过。相对的,她不会这样盯着李果看。不是因为李果没有沈君涵好看,而是因为,在李果面前,她要脸,她得端着,而在沈君涵面前,她压根顾不上脸。

薛浅浅也好奇,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沈君涵。

她喜欢沈君涵,有的时候,并不是因为他理智冷静霸道潇洒,而是因为他在自己面前耍的小脾气、小任性、小毒舌。

沈君涵对薛浅浅而言,是真实的。

李果,太完美,她要不起。

人不是只往高处走,那样会走到无路可走。人往往会定好一个让自己的舒服的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内,寻求最高点。于是,薛浅浅寻找到了沈君涵。

薛浅浅知道,自己在沈君涵这只千年老狐狸面前,只有吃亏的份儿。她也早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山坡不很高,但因为是旅游城市,政府不让建高楼,所以站在这种海拔就能把整个城市一览无遗。花花绿绿的灯火闪动着,薛浅浅看到YC、大学又看到麦小川的小公寓,再看,却看不出其他什么东西来了。这样诺大一个城,能去的地方,也就寥寥几处。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站着,晚风吹得人陶醉,沈君涵忽然说:“薛浅浅,我给你讲个故事。”

薛浅浅感到一丝惊讶,很快又化为了无穷的兴致。她想知道,沈君涵这样的人能讲出什么故事?他总不能顶着一张正经八百的脸给她讲个黄段子吧?

他要真愿意,薛浅浅也不是不赏光。

可惜,沈君涵并没有打算讲黄段子。

他说,很久以前有个男孩,男孩的父亲五十岁才有他,他的诞生,本应该伴随着祝福,但因为他的母亲只是个佣人,所以他的人生与他的哥哥姐姐相比,天差地别。

这个男孩有一位大哥,还有一位大姐,都大他二十几岁。

男孩到了十五六岁,离经叛道,干了很多坏事。但是男孩家里懒得管教,他闯祸,就拿钱摆平,落得轻松。

大姐与这个家里许多人都不一样。她坚强、善良、有担当。在男孩眼中,大姐是家中最值得信任的人。男孩一直都憧憬大姐,但他知道自己成为不了大姐那样的人,所以他反而变本加厉地叛逆。

直到他干了一件连他自己都没法原谅的错事。他的事传到父亲耳中,父亲气得中了风,从此以后,父亲便离不开轮椅,家里人终于对他忍无可忍。全家上下,只有大姐千方百计帮助他。

大姐对他说:“你还是我弟弟,可这个家,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

他被送到一个亲戚家中寄养。以前把他捧在手心的那些大人,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家里遇上红事白事,他还是会被亲戚带着回去,走走过场,但是没人会拿正眼瞧他。

那时候他发现,大姐的儿子,那个小自己八岁的侄子,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他继承了大姐的善良、懂事,是整个家族的希望。

沈君涵说着,吐了一口烟。看着夜空。

“你看那颗北极星,像不像小果?”

薛浅浅的意识还停留在沈君涵的故事里,没顾得上回答。她抬头去看,那颗北极星正熠熠生辉,而身边的星云则显得异常黯淡。

沈君涵看着天空,猛地吸了一口烟。

薛浅浅仿佛觉得,他正在努力寻找代表自己的那颗星。但他是无法在夜空中找到自己的,他没有位置,没有光亮,注定只能在黑暗的地方注视着北极星。

薛浅浅不知道,沈君涵这样内心强大的人,竟然埋藏着如此的自卑。她不敢问沈君涵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愿他好好地,酣畅淋漓地骂人,像个刺猬,而不是鹌鹑。

从小山坡上下来之后,薛浅浅被沈君涵送回家。一路上两人几乎没什么交谈,只有薛浅浅为沈君涵指路的声音在车内偶尔响起。

他的声音太冷了,冷得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