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医师,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程文垂着脑袋,怯声道。
周围聚集了几位狱警,他们都在看着这个微胖的小伙子,他的右手被门夹肿了,指甲盖都紫了。
郑云舒坐在程文的对面,给他的手冷敷着,都这样了,他还说没事。郑云舒抬起眼皮冷眼看着那位狱警,心里非常不满。
他们俩来这里都有一周了,现在的咨询者越来越比之前健康,甚至一点点毛病挑不出。可这样的心理矫正公益项目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郑云舒也对狱警心里不太爽。
一开始她要求过让两位狱警去外面,心理咨询原则上是一对一,患者需要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一个心理咨询师才有可以打开心扉说话。他们都不同意,说什么一定要去小房间里站着,这样才能对郑云舒的人身安全作出保障。
所以郑云舒不得不打破打破心理咨询的原则,让他们进来在小房间里待着,看着郑云舒为前来的小孩进行矫正。可那些接受咨询者的小孩们一看到郑云舒身后一脸严肃的狱警,都对郑云舒所提出的问题都说好,没有一个说不。
程文今日不过想要多对一个孩子进行干预的模式,就被狱警强行推搡到门外去。结果程文硬生生扒着门,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差一点程文的职业生涯葬送了。
看着那些狱警,哪有当初的狱警张叔很善良、正义的模样。郑云舒心想道,她绝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想和狱警长重新谈一谈。
“狱警同志,我要求见一下狱警长,我对于目前的工作模式不太满意,我和这位程医师是秉着真心去帮助未成年管教所。可你们却不信任我们,不想让我们对这里的孩子过多接触,如果不让我们见面,我会正式向宁湖监狱管理局提出投诉。我不是想要去针对你们,非常尊敬每一位公职人员,但你们已经干扰我们工作的进度了,难道就不能让我们愉快地合作吗?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好,我们此番前来是免费对他们进行心理矫正的,不收钱的,怎么就对我们心理咨询医师带有偏见。”郑云舒终于将心里压抑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她自己也是从未成年管教所出身,自然不希望那些陷入黑暗中的孩子再继续陷入下去。
程文来不及去拉住郑云舒,话都让她说完了,他开始担心这管教所接下来会不会把他和郑云舒赶出去啊。他脸上作出懊悔的神态,要不是自己受伤,郑云舒有可能会接着憋着,不会说出来。完了,怎么办?程文战战兢兢地仰起头,去看他们的反应。
那几位狱警相互看着,其中一位拧眉道:“我们可以让你去见狱警长,有什么要求去找他说,我们不过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再说了你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医院的名声冲kpl吗?都是带有目的而来,几十天后就回去了,怎么可能会继续来这里,还有别把想要帮助孩子变好的话挂在嘴边,你们这些心理医师本不是真心的。”
郑云舒心头一跳,现在已经找到了他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心理医师的原因了,之前可能会有心理医师是带着有目的性而来,但也不能代表他们这一群体啊。每个行业的人都有好也有坏,郑云舒叹了叹气。
她再次来到监狱长的办公室,说真的这个办公室有点简陋,一张长桌子,几张椅子,一排放文件的书柜就没了,连一盆花都不养,说明了这人偏向极简主义。
监狱长正埋头忙于工作,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才会抬起头来。
郑云舒发现这个监狱长听力比起一般人敏锐多了,每次自己进来房间的时候,他早早就站起身来等着了。
这次脚步放轻的时候,也还是让他有听到。第一次初见聊天,他老说窗外的声音有点吵。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笑得和蔼,给郑云舒与程文分别倒了杯热水,“我有听他们说,是你要求要见我的吗?怎么了?是进行心理矫正不顺利吗?”
郑云舒分明看见他眼眸闪过一丝意味不明,身体挺得很直,没有要放松下来的。他有可能也和他们一样对郑云舒和程文保持不信任的感觉。
郑云舒将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监狱长,我的诉求很简单,其让那些没参与咨询的小孩们都一起参与下,也好排查下他们有没有心理疾病的问题,还有可不可以让狱警同志不要进来要进行咨询的小房间里。”
“郑小姐,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要对你们的人身保护负责的,你们要进行心理矫正的孩子们不都看过了吗?他们心理状态健康,不正好说明了其他孩子们都一样的没有问题。”监狱长拒绝了郑云舒的要求,他觉得没必要大动干戈。
“你刚刚说那些我进行过的心理干预的人,是代表了他们吗?可我那天见过的女孩,我想要上前问话的时候,被一位狱警同志给拦住,他说让我不要接触,那个女孩很危险。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些心理不健康的人是不是被你划入心理健康的队伍当中去。”郑云舒觉得这话说得很矛盾,是不是在他眼中,那些没救的小孩就不需要治疗了。
监狱长一瞧郑云舒一脸严肃,便淡笑,声音轻轻的,“不是我代表他们,而是他们真的放弃了,我作为监狱长总不能去强迫他们去接受咨询。那些接受咨询的孩子是同意的。还请郑小姐和程先生不要多想,我们都非常尊重他们每个人的意愿。我觉得你们来这里不过是例行公事,再过几周后你们就要离开了。就像上次那几位心理咨询医师,他们只做了一个月就离开了,那几位还没有治疗完就放弃了。这样的方式,不觉得很残忍吗?所以,说到底谁才是为了孩子好呢。”
郑云舒不能反驳他说的话,可她猜想着之前那几位心理医师可能是没有错,项目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又没有钱,他们怎么可能会接着治疗那几个人。可于道理上是有点做错了,不应该放弃那几位患者。
“那几个被放弃的患者,他们的病情怎么样了?还在不在这个管教所,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继续替他们治疗那几个人。而且你也放心,这项目一个月到期过后,我不会放弃他们的,直到他们康复后才作废。”郑云舒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他们信不信,也可不可以让他们减轻对心理医师的偏见。
但自己说出口的承诺,也势必会做到。
监狱长微眯着眼睛,他心里大部分占了不信任,只留有一点点余地,他们的话也不能当真。
程文见郑云舒说出了这样的承诺,他还算是第一次听郑云舒说出长篇大论的话,见识到郑云舒在工作中认真对待的样子。平时医院聊天很少,但今天她真的是正义爆棚。
“我是真的恳请监狱长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对那些孩子进行心理矫正,也别把我们处于外人。还请监狱长答应我们这个要求,心理咨询师需要一对一的,这样的模式才能更让他们对我们打开心扉,也让我们更加对他们制定出康复的计划。你们不是也希望未成年管教所的孩子出来以后越来越好吗?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考进这里来,愿意为这样的地方奉献一生。”
郑云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还是不能打动狱警长,他仍旧笑容和蔼,眉眼间还是那样的冰冷。
程文都快被郑云舒说动了,他都很想给郑云舒一个鼓掌声,还是忍住了。现场是他们两之间的谈话,程文怕会让监狱长引起反感。
“很抱歉,工作模式不变,你的话我也相信是真的,但为了孩子们,我不能让他们接收过一点点光亮以后就再次跌入黑暗。倒不如一开始活在黑暗比较好,这样的痛才不会刻骨铭心。”
郑云舒只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她是真的不想说出来,程文在身旁,若是说出来,以后有可能会出现流言蜚语的情况,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呢?我以前是未成年管教所出来的,比起你从未跌入黑暗,我更加能理解他们当下的心境。一点点光亮对于一些人来说足够撑着一段时日,甚至一辈子。”
程文被郑云舒方才说的进过管教所给惊楞了,郑云舒的过去会不会太丰富。
监狱长虽然还没有程文那么明显,眼神已经透露出略微震惊,他神色还淡定。
“所以,请不要拒绝我们的善意,按照我们的工作模式来不行吗?”郑云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自己的过去,她发现说出自己不堪没那么的难,也不是想借此博得监狱长的同情。只是希望用自己感同身受的经历能让那些孩子一样可以重新改造做人。
监狱长最终同意了,但前提是要把上次没治疗完的患者给治好,再进行其他没接受过咨询的患者。
郑云舒以为不会太难,当看着监狱长给的几位患者资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已经知道没有自己想象的简单。
她不过随意地翻了翻资料,发现里面有个女孩真的是那天见过,或梦过的一模一样。
女孩名叫卢紫嫣,16岁的年龄,因犯了故意伤害罪被迫进来接受改造,她的病情时而乖巧,时而暴躁,郑云舒看着她的病情上被写下可能会有双重人格的状况。
都已经这么严重,还不送去医院吗?“这个叫卢紫嫣的女孩,你们没有送她去医院吗?”
“我们已经送过去来,她的病情还没有达到很严重的地步,那个暴躁人格出现的时长很短,她犯法的时候是正常的,是服刑期间才出现另一种人格的。”监狱长解释道。
郑云舒认为监狱长可能对卢紫嫣的情况了解的不够深,他的公务繁忙,还要记住每个孩子的状况,难以做到更仔细。
“什么时候开始进行?”
“看你们,想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
他给了这个考验的机会,郑云舒很想要做到完成,这样的话,他们才会重新接纳自己与程文。
程文也看了一会资料,凑到郑云舒的身旁,“郑医师,要不我们两分担一半,这样我们完成地快一点。”
当下也只能这样了,她想负责那个女孩的部分。
“OK,那我现在开始进行行吗?就从卢紫嫣开始咨询。”
郑云舒准备起身,想要从她着手,主要是忘不了梦中的卢紫嫣。觉得只要解开了卢紫嫣身上的谜团,郑云舒才会心安。
“好,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叫卢紫嫣对你来说很难,因为她这两年就没怎么对我们打开过心门,而且因为经常闹事被进过小黑屋很多回。我不认为你可以治疗好她的,毕竟之前的医师也没有治好。”
下午,郑云舒在小房间里门口见到卢紫嫣正安静地翻看着书,脑海里记得关于她得了疑似多重人格的病例。她现在看不懂卢紫嫣现在是哪一种人格控制,幸好狱警同志站在外面,没有选择进去,可门必须是虚掩,这是他们的要求,郑云舒走了进去。
“卢紫嫣,你在这里坐了很久吗?”郑云舒坐在她的面前,默默地打量着她,想要通过卢紫嫣的脸上读懂情绪。
卢紫嫣像是没有听见郑云舒说的话,她安静地翻看书,郑云舒见她那样子,知道她可能不需要别人打扰。
索性也陪着卢紫嫣一起看书,偶尔抬眸看一下她,卢紫嫣专注地看着那本。
郑云舒通过卢紫嫣手上的书籍,看到书名叫安徒生童话,书上有插图画。
卢紫嫣的品味有点像小孩子,郑云舒嘴角抑制不住地微笑。窗外的阳光明媚,都不知道她们俩安静地看了书很久。
刹那,卢紫嫣开口讲话了,她的嗓音很甜美,“为什么童话大人不喜欢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