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场雨下来之前的早晨，钱羽晗接到了樊东梵的电话。她刚从地库把车开上来，手机铃声响起。她戴上蓝牙耳机的同时，接听电话。
对方不客气，确认接通后直接招呼：“钱总，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钱羽晗白眼翻到脑后勺，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真的没错。她认识樊东梵八年了，从学长变成了樊总，现在成了樊董，仍然喜欢跟女生，没耐心的女生，卖关子。还全程使用“你快求我啊”的语气，仿佛手握重要秘笈。
“樊董，我昨晚为你卖命签合同跟人喝酒到一点半，小江送我回来的时候差点顺道给我拐去医院。你现在确定要我跟你玩儿这种无聊的游戏？”外面下雨了，雨点从她上车的时候觉得发闷，差点逼出昨天晚上喝进去的酒，所以打开的窗户缝隙飘进来。
前边路口红灯，她刹车停下，把玻璃再往下放了放，左手顶住下半截玻璃撑住还发胀的头，右手拢住方向盘，整个人靠着椅背松了松。语气却没这么放松，樊东梵听出他如果不说，钱羽晗就准备挂电话的意思。
“坏消息是今年是个寒冬，纱线和面料现在吃紧。情况挺严重的，青禾那边据说已经需要先打款来排队了。你这边虽然做好了初秋的基本准备，但是我们还有双十一，现在看起来，到了十一月情况会更麻烦。”
她跟樊东梵在大学时候认识，大三时候两个人一起做了淘宝店，卖女装。最初两个人一人负责打货，客服和物流，一人负责打版，拍照和售后，一个人当十个人使唤，生生抓住了风口。从一开始店铺粉丝只有几百位，一直到后来整夜睡到仓库发货，然后还是发不完，客服第一次收到不是质量问题而是没有预期发货的投诉。经历了无数个日夜，耗费了无以计数的精力。
再后来店铺粉丝越来越多，店铺单件销量从破百到破万，他们知道，成了。在第一次成立工作室并聘请专人负责不同的工作之后，他俩从睡觉的仓库下楼去经常去的川菜馆点了一个毛血旺，一份水煮鱼，要了两瓶雪花，碰杯。
之后便是店铺升级，从迩晗工作室变成了迩晗公司，从一个红人到三个头部超五百万粉丝顶流红人，六十个中层红人，上百位孵化红人。他们把一个淘宝店，发展成了一个集红人孵化，店铺营销的业内巨头新兴产业现象级企业。樊东梵变成了操控总走势的樊董，而钱羽晗，成了业内人人都喊佩服的第一供应链女负责人。
这个第一是指迩羽公司内部大大小小七十九家淘宝红人店铺，所有产品材料，纱线，面料，款式，店与店之间的受众路线，基调定位，都要由她拍板决定。业内看着这个体重不超过一百斤，身高只有160的漂亮女生在各家供应商和红人及公司需求之间周旋转圜，游刃有余，佛挡杀佛，鬼挡屠鬼的时候瞠目结舌，当然也有眼红，但过手几招之后意识到厉害之后便不蹦跶了。
今年是个寒冬，各家店铺在配置面料和纱线的时候都留了一手，做了些准备。但前半年气候不好，天灾也多，厂家能产出的符合要求又便宜的好货不多。她早就想到会有供不应求的情况，所以八月份定面料的时候就考量了一番。但没有想到，才刚九月底，这事儿就又卷土重来，甚至让樊东梵亲自打电话嘱咐她。
青禾是跟他们同时期发展起来的一家类型相同的企业，两家公司平时便明里暗里争，说到底是因为实力不相上下，谁也不能彻底把谁干趴下，再也不用顾及对方。所以，如果青禾也需要打现款到账才能排队买纱线，他们的情况也不会乐观。
想到这儿，钱羽晗边轻点油门，边叹口气回复：“嗯，好消息呢？”
樊东梵坐在办公室的人体工学老板椅上，喝了一口美式，用纸掖了掖嘴角，回答：“湖畔大学从后天开始上课，我至少要去三天，后面连着香港和上海的两个活动，你再见到只会烦你的我是在一周之后了，开心吗？”
钱羽晗咬牙切齿：“一周？”
樊东梵听见她那边轰油门的声音：“姐，你开的是卡宴，不是招魂车！没必要激动，我也是为你考虑！”
要替他出差的钱羽晗不想听他继续贫和无用的解释了：“老娘今天开的是G500，你就在楼下车位等我，别上楼，车开不上去，你把命留下！”然后毫不留情挂掉了逃兵的电话，并压下了因火气翻起来的吐意，准备留着去公司恶心樊东梵。
全公司上上下下，除了后勤处和安保，都知道她不爱出差。搞不好这两个部门也知道，因为她的车几乎天天占车位，她的办公室每天都需要擦得窗明几净。出差也没什么，她不能接受晚上不回家。这事只有她的助理知道了，钱总作为业内有名的有钱有颜有见识的女魔头，没一个人睡觉的胆量。日常生活跟妈睡，尽量只保证单天往返的工作，如实有意外，则必须把小助理安排到她的枕边。并且，其实她对与异性单独对线的抗拒心理很强，她工作团队里的女生占比为99%，那个男生是每回外出提行李的唯一选择。平时如果非要跟厂商吃饭，都会尽量带着樊东梵。
可这一次情况紧急，樊董日程安排忙到连人影都在公司抓不着，就只能她一个人去广东见供应商，还要签大合同，这意味着她不仅要和供应商及他的异性下属吃饭喝酒，还有想要当天往返的希望破灭的连泡沫都看不见。
钱羽晗现在想直接辞职，回想到昨晚喝醉之后跟Hermes sales大放厥词买了的两个Birkin。她认命的把车倒进车位，提着包跳下车。不能撞董事长，只能把车门关的震天响，让停在一旁樊董的车都震一震。
摔完觉得心情好了，就一手提着包，一手拎着羊毛大衣，头也不回往楼上走。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员工，来来去去的问候：“钱总。”她头微点，步履不停，冲向董事长办公室。推开门的时候，樊东梵的特助申未正在汇报行程，她没理，示意申未继续，然后走向沙发，拿出手机通知珍妮半小时以后开会。樊东梵没让她等很久，从自己办公室的冰箱里拿了瓶水，放到她面前。
她抬头看他，笑了：“赔罪？”
樊东梵也笑了：“那要不你替我去出活动？”她瞪了他一眼，比起见更多的陌生人，她更愿意去见那几个厂商。于是开口跟他敲定出差的事项，两人配合多年，大致聊了聊，心里就有数了。
聊完这些，钱羽晗并没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反而是指他办公室新铺上的地毯：“新铺的？”樊东梵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于是保持沉默。她继续：“樊董果然懂得享受，我昨晚推杯换盏，鞍前马后，换了一笔单子，今天樊董就为了庆贺大事将成，奖励自己LV冬季限定。”
樊东梵听她阴恻恻的声音，不敢装死了：“限定嘛，别人送的！”她刚准备继续开口，他继续：“你也想要？那我让申未再去弄。”钱羽晗看着它的直男配色，面色悲凉的摇了摇头“我没这福分，享受不来。再说我前段时间就听代购说这毯子定一条还得配货，等一两个月。”
樊董事长懂事了：“那这样，我奖励你别的，你直接微信发我，我结账！”钱羽晗一听就笑了：“好嘞！樊董聪明人！回去安排出差了，等您报销哦！”说完不多留，拉开门满面春风的离开了。
二十分钟后，收到两只Birkin账单的樊董踩在自己的新铺的地毯上差点心肌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