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你的两个亲生孩子都不在乎,当然也根本不在乎哪个丈夫又死了。如果你真的要自杀,为什么不在他刚刚被抓进去的那一刻,为什么还是选择在请了律师并同他聊了很久之后?你这是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样子吗?分明就是别有所图。”

在来此的路程上,赵易早就将她的心理特质给分析得清清楚楚,继续戳破她:“你不过就是想要掀动舆论,让经侦的工作被迫暂停,你好趁机转移资产。元清蓓,你居然还是和多年前一样愚蠢,你如果真敢趁机出售资产,你很有可能被打成秦宙的同党,那么,你就真的有刑事责任了。”

“你……你怎么就肯定我不敢跳?”元清蓓咬牙切齿道,语罢,她尝试着往后看去,发现不知何时起气垫已经在下方铺开了。

讲真的,元清蓓有些轻微的恐高,她往下看时有些头晕目眩的,但是……她是真的被赵易讲的那些话给刺激到了,因为她从未想到自己名义上的女儿居然能将自己看得这么清楚,还敢如此刻薄地当面指出自己的缺点。元清蓓本以为,如果自己闹一回自杀,她至少能看到赵易服软甚至道歉,可这下,她的期望完全落空了。

她想,如果能让赵易也狼狈一番,哪怕只是有一瞬间的害怕,那她也愿意,况且这不过是七楼,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心念及此,她飞速将腿又抬到了护栏上,然后将上身往后仰去,很快,她便感受到了失重感。

元清蓓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她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心脏的负荷似乎也越来越重,整个人都陷入了对死亡的恐慌之中,哪怕她明知下方有气垫。她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也是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原本跳下来之前心中所想的豪言壮语竟然通通都不作数了,她只希望身子能赶紧碰到气垫。

终于,她的愿望实现了。

她听到那些附近的围观群众们不断惊呼着,听到警官们开始疏散人群,也感受到冲上来的医务人员开始为她做检查,可她的意识还是很难回到体内,过了好久才能睁开眼睛,第一反应便是用目光去找秦元新。

无论如何,第一个孩子对自己的漠然还是给她了一记重击,她的潜意识还是希望秦元新能和自己站在一边的。

元清蓓:秦元新呢?他刚刚……刚刚还在天台上劝我呢,现在人呢?

她有些急切地寻找着秦元新,却只找到了一双失望的眼睛,秦元新甚至没有上来看望她,只是将一张银行卡交给了出现场的警察,希望他能替元清蓓付医药费,然后便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元清蓓的心弦彻底断了,任由医护人员将自己抬上了急救车,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天台上,赵易脱力地跪坐在地上。

方才元清蓓跳下去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的判断失误了,但转念一想,在她吸引元清蓓注意力的那段时间里,其他人肯定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即便是跳下去也是不会受伤的。可是,那就更加说明了……她是故意跳给自己看的,她想让自己后悔、愧疚。

赵易甚至不敢走上前去确认楼下的状况,担心万一气垫没有铺好,那自己……又应该怎么办呢?

直到陈唯冲了上来,他先用弱光手电照了照赵易的眼睛,希望能唤醒她的意识,然后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住地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元清蓓没有事,气垫早就铺好了。”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赵易将脑袋埋到了陈唯的怀里,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领,然后放声哭了出来。

原本窃窃私语的警官们见此场面便都默契地下了楼,虽然他们不知道赵易方才对元清蓓说了些什么,但他们大多都出身于省警校,对母校老师们的职业素养非常信赖。确认元清蓓没事之后,他们便信了赵易老师只是在吸引元清蓓的注意,猜她只是做了一次普通的谈判,也都决定不会将天台上发生的一切告诉其他人。

赵易将陈唯的衣领揪得几乎皱到抓不住了,才渐渐地松了手,又环住了他的腰,低声呜咽着。

陈唯这才开始安慰她:“好了,都过去了。我就说嘛,你平日里过得太正经和憋屈了,你中学时就爱装乖巧,但那只能将你的难过隐藏得让别人看不出来,却不能帮助你疗愈它们。”

“秦元新出身于完整的家庭,他第一反应是向着元清蓓和秦宙,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而你……你的情况特殊,想要完全地恨元清蓓,却碍于伦理道德并不能做到,毕竟完全记恨她就好像在否认你爸爸在婚姻中的所有决策,你根本做不到,所以只能压抑着自己,尽量去漠视她。”

“可是,她今天这么闹,我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她在跳下来之前曾往下打量过好几秒,是在确定气垫铺好了之后才跳的,所以,她那一跳就是故意想要刺激你。此后,你们本就淡薄的母女情分也就缘尽于此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讨厌她了,你爸爸也会理解的,我们也会理解的。”

“你别怕,你的劫数已经到头了,我们都很爱你,你不是一个人。”

猜测着赵易的喉咙肯定发紧、说不出话,陈唯便也不等待她的答案,自顾自地说了半天。

终于,他隐隐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感觉怀中人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衣领,便低下头去看她。下一刻,赵易哭化了妆、双眼通红、处处透露着易碎感的一张脸便映入了他的眼,片刻后,她轻轻地吻住了他。

陈唯读懂了她的意思:她要自己放心,她不会因为那些童年创伤而止步不前,因为她已经有了许多可以信任的人。

突然想到了高中那次艺术节,那是陈唯第一次深刻地记住赵易的时候。

台上,赵易在一片朦胧的灯光中唱着《Mama Who Bore Me》,声音中尚且流露着几分伤感。或许,她在当时还是期待着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一份不需要太浓厚的母爱,甚至曾赋予那个愿望非常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