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才肯接受自己家庭的特殊性,又花了多长时间才同元清蓓带给自己的伤害和解,又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愿意全心信任别人呢?

未经历过那些事的人或许永远都体会不了那份心情,陈唯也自问无法完全体会,但他能做的就是:先于赵易一步向自己的爱人敞开心扉,然后陪着她走上很久很久。

又做了很久的笔录,并将录音提交给了市局做物证,陈唯这才带着赵易回了家。

她在路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回到家里后反而睡不着了,先做了两件事——将她和元清蓓的谈话录音也给秦元新和张行逸各发了一份,希望前者不要和他妈一样莫名给自己泼脏水,希望后者能帮自己把这些交给公关团队,以免真的酿成什么舆论并影响经侦工作。

她知道市局其实是可以做后一项工作的,但她并不想为难同事们。

张行逸和她很是默契,很快便答应了她,并将此事交给了自家的公关公司去做。

张行逸和关子琳是同一类人,他们都对自己的父亲和其他亲人有所防备,所以早早地做了准备。或许……张久成多少对他有些愧疚和纵容吧,张行逸成功将多家背景干净的公司划在了自己的名下,从可以做大保健理疗的私立医院到这家反应速度一流的公关公司,为自己留了很好的一条路。

对他、关子琳和赵易而言,一切创伤都将逐渐痊愈,因为他们一直是非常理性而坚定的人。至于秦元新和关子钦……他们或许需要更久的时间,直到他们的心智和前三人差不多处于同一水平线。

看得出秦元新似乎已经开始努力了。

在他收到那份录音的半小时之后,他便主动给赵易发了条微信:[姐,对不起。]

又一个小时之后,他再次给赵易发了一条很长的微信,但没有谈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是讨论了一些善后工作:[姐,我问了律师,今天的事儿应该不至于让元清蓓被判扰乱公共治安等罪,我也不会让她再煽动舆论的,我懂,那是犯罪。不过,医生说她的心理和精神都有些问题,需要住院,我得照顾她,所以照顾不了外公了。外公今天打电话给我,骂了我和元清蓓一顿,让我把元清蓓管教好,我听到他似乎在医院里,周围都是医护的声音。外公心脏不好,你有空能替我去照顾他一下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才知道外公出事儿了,赵易急忙给外公打电话,想要询问情况。

过了好久才接通电话,元岳似乎特意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然后第一句话就是:“哎呀,外公刚在家里看电视呢,没听见。”

“你怎么知道元清蓓的事儿的?”

“……”被戳破了伪装,元岳长叹一声,“哎,我就说元清蓓是个脑残,果然……我在手机上看到的,有人直播来着,热度特别高,软件直接给我推荐的本地新闻,差点儿……额,不过我现在没事了。”

“是陈伯父他们送你去医院的吗?那他们也知道了吧?”

“额,他们知道了。”怕她多想,元岳急忙解释道,“你放心,他们没有嫌弃你的家庭状况,只是很心疼你。你伯母还说呢,等你嫁过去之后,要好好疼疼你,并且把你忘了带走的项链放我这儿了,让我有空开导开导你。”

“好,那我现在去看你,想吃点儿什么?”

“今天太晚了,明天来吧,正好给我带点儿陈唯亲手做的饼干,早都吃完啦。”

赵易不服气了,撒娇道:“那饼干是我们一起做的,你为什么只夸他,我不开心了。”

“你还会做饭?”元岳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赵易:……

次日,两人去看望了一番外公,外公觉得张家的私立医院提供的冰箱太小了、根本放不下陈唯又提来的四袋饼干,便让他们又带回去了两袋。

医院的停车场里,赵易看着那两袋自己参与了打鸡蛋的饼干,突然拉了拉陈唯的袖子,建议道:“要不,我们去看看我爸吧。”

陈唯微怔片刻,而后乖巧地点点头:“嗯,那我们先去买点儿祭品吧。”

医院附近总是很容易买到这些东西,从祭酒到鲜花、从蜡烛到小纸扎,一应俱全。

赵易还记得自己在高三前突然收到了父亲因为车祸而生命垂危的消息,连假都没请就跑出了学校,还因为急切而冲破了两个学校壮汉门卫的阻挡线,被学校用大喇叭在身后喊了半天,她却始终没有搭理。

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只见到了赵敬年蒙着白布的尸体,因为那天手术室非常紧张,他已经被拉往了医院冰冷的停尸间。

不敢相信父亲已经去世了,赵易当时不顾赵敬年同事们的阻拦,颤着手将白布给缓缓拿了下来,便见到了他那在车祸中被划出了多道深口子且尚未缝合的头部。

后来,在法医为他将尸体缝合之后,赵敬年便下葬了。

那天,市局有空的同事们都来了,一如他多次被褒奖时那般。赵易站在一片穿着黑衣的叔伯们的前方,捧着一束浅色**,将一杯祭酒倒在了他的墓碑之前。

而这天,她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陈唯没有打搅她,沉默地跪在较远的位置上,为她和赵敬年留下了一片交流的空间。

轻抚着墓碑,赵易跟赵敬年道:“爸,许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当年你配合经侦调查的那三家公司已经都被查清了,它们再也没有办法通过非法竞标来侵吞国家和人民的财产了,也没有办法再养活黑恶势力团伙了,你就放心吧。”

谈完事业,赵易又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同他谈起来自己的生活:“爸,我有对象了,不是恋爱的男朋友哦,是结婚的对象。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哎,你应该也认识他,他小时候跟我们住在一个大院里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很爱他,也很信任他,这你也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