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瑜默默听宓笙发泄着,他就知道,她从来不曾真正放下过南极。

待她平静下来,宋瑾瑜才缓缓开口:“阿笙,南极很好,是我不够好,我吃不了这份苦了。”

宓笙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听宋瑾瑜说着,她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于激动了。

“每年都要漂泊在外半年,而且这个漂泊是真的漂泊,那是南极啊,地球的最南端,离中国太远了。我们隔着冰川、大洋和时差,我经常想找人说说话,却发现你们都已经休息了,真的太孤独了,阿笙。我不敢想象,如果继续留在南极科考队随队记者这个位置上,往后几十年,我要怎么办?”宋瑾瑜并不希望以后过这样的生活。

“我不想总是生活在冰天雪地里,阿笙,那里白茫茫的一片,一点绿色都看不到,而我就要待在那片冰天雪地里,一待就是半年,我几乎以为自己都不认识其他颜色了。而且,每当极昼来临的时候,连星空都没有,我昼夜颠倒、时差紊乱,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哪里也不知今夕是何年。还有,我也不想每次出门都要把自己裹得跟头熊一样,我渴望春天,我想生活在温暖的地方,而不是每天都裹着羽绒服和厚厚的围巾。”宋瑾瑜想要离开那片冰天雪地。

宓笙知道宋瑾瑜说的也是实话,他在南极的生活肯定有很多不如意,这是一份非常艰苦的工作,她突然问道:“那我爸爸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那些科考队的队员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所以我很敬佩他们,阿笙,那里的工作环境真的是我们想象不到的艰苦,虽然现在已经改善很多了,但很多事情依然是常人无法忍受的。但要往前推十几年,他们的环境只会更加艰苦,叔叔是英雄,他们都是英雄。阿笙,我做不了这个英雄了。”宋瑾瑜不敢看宓笙的眼睛,背过去说着,声音有些颤抖。

“而且,他们做的是科考工作,他们在为中国的科研事业做贡献,在为世界的科研事业做贡献。可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记者,我和他们的工作性质不一样,我没有找到他们那样为一份事业奋斗的**和勇气。”他越说声音越小。

宓笙沉默许久,她和宋瑾瑜都只能听到树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终于,她问宋瑾瑜:“瑾瑜,那你当初为什么会想要去南极?”

“因为叔叔。我从叔叔的那些描述里面,看到了南极的美好,我从他讲的那些故事里面,看到了南极最美的一面。可是,当我去了之后,我才发现,除了那些美好的一面之外,更多的是孤独和单调,是让我熬不下去的东西。”宋瑾瑜对南极的向往,也是来自于宓笙的父亲,“我突然发现,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热爱南极,那些我少年时代埋下的对南极的向往、对探险的向往,都湮灭在了那片冰天雪地里。”

宓笙想笑又想哭:“是啊,瑾瑜,你说我爸爸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南极呢?在他的描述里面,南极是那么美好的事物,是世界之大,是梦想,是地球上最美的明珠。”

“我觉得记者这份工作也很有意义啊,如果不是记者的话,谁会记得他们呢?我父亲把生命都留在了南极,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那里去看看父亲口中的世界之大。并且,不管怎么样。我要留住南极的剪影,留住科考队曾经为这片土地做过的贡献。留住那些美好的逝去的生命。”宓笙心里难免有些怨宋瑾瑜,他既然不是真心喜欢南极,既然如此轻易就要放弃,为什么当初要和自己争,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不会放弃。

宋瑾瑜也明白他的放弃会让宓笙心里很不舒服,所以这件事情他一回来跟宓笙商量了:“阿笙,对不起。”

宓笙看着树影婆娑,莫名觉得很想哭。

最终,她上前两步,将宋瑾瑜的身体转过来,目光看着宋瑾瑜,她告诉宋瑾瑜:“瑾瑜,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从前争同一个岗位,但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争取,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要不要去竞争这个岗位。没有谁规定一定要多么热爱南极,对南极喜欢到不愿意放弃才可以去那里。”

“我只是有点伤心,我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东西,为什么你得到之后好像却没有珍惜?”俯宓笙看宋瑾瑜眼睛里她的影子,笑了笑,“不过我也想明白了,你也珍惜过,只不过确实有很多问题是我没有遇到的,如果我遇到了像你一样的问题,或许我也会选择放弃吧,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那一切,所以我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你。”

“而且,我们是朋友啊,从十二岁起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瑾瑜,作为朋友,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宓笙心里流着泪,但表面上依然给了宋瑾瑜她能给到的最大安慰。

宋瑾瑜看着宓笙,觉得窝心,他看到了宓笙颈间那条地球项链,更觉难过愧疚。

更宓笙随着宋瑾瑜的目光也看到自己的项链,她笑了笑,故意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的项链啊?我可不会还给你的。”

宋瑾瑜嘴唇翕动:“没有,就是……挺好的,一直戴着吧。”

宓笙语气温柔:“瑾瑜,你也不用心里难受,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去不了南极也不是你让我去不了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你自己的人生选择,不用考虑什么南极对我的意义。”

“阿笙,如果能重来的话……”宋瑾瑜很懊悔。

宓笙摇摇头,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瑾瑜,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如果,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们都应该接受。没有关系的,我不会怪你,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有权利为你的人生做选择,也需要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

见宋瑾瑜还是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宓笙换了个话题:“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工作呢?”

“我回去就提交调岗申请。接下来的话,我想留在台里,我想尝试往主持人转型,做新闻主持人试试。”工作了两年,宋瑾瑜发现,或许他真正的兴趣并不在于做记者写稿子,而是在于做主持人。

“这个跨度稍微有一点大,他们播音主持和咱们学的东西还挺不一样的。”宓笙倒也见过几个这样转型的,都不太成功。

“我想试试看,当然也有可能我尝试过了,发现这也不是我真正想从事的工作。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真正想要从事的,是什么样的一份工作。”宋瑾瑜还没有找到他能将其作为终身事业奋斗的工作,“阿笙,那你呢?你觉得现在你做的工作是你真正想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