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志远有些心疼地看着邓巍明:“休息两天吧,你伤还没完全好呢。”

邓巍明笑得坦**:“有什么好休息的,还有三个多月就是奥运会了,备战奥运是多紧张的事情。再说,我还没那么老呢,远哥你是老了退役当教练了,我可还正当年呢,还能给球队做两年贡献。”

贺志远拍拍他,开玩笑道:“尊重哥一点好不好,哥现在可是教练呢。”

邓巍明拿走贺志远手中给顾珵陪练时用的球拍,走向顾珵,“阿珵,哥给你当陪练。你毕竟经验不足,临场备战奥运时间太紧,那些对手你也还没研究过,我基本上都有准备,给你好好补补课。”

“明哥,谢谢你。”顾珵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他眼眶红红。

邓巍明走到顾珵面前,抱住他:“没事,不用有心理负担。阿珵,带着我的祝愿,把冠军拿回来。”

他这句话说完,宓笙都觉得鼻头一酸。更别说那些见证了邓巍明从曾经意气风发捧起无数座奖杯到现在车祸、复建、失去奥运名额的人,大家都是眼圈红红。

这不是邓巍明想要的,他就算退,也要为这支队伍、为这个国家做出他最后的贡献,如果不能亲自参加奥运比赛,那他就做陪练,也要做到奥运去。

“老一辈的名将们或死于沙场、或身老刃断,而江山不改,依稀又有少年人披玄甲、拉白虹,不知天高地厚地越众而出。”

他们永远都在那里,他们的故事会永远流传下去,他们永远年轻,他们永不消失。

薪火相传,老将不倒。

袁敏佳擦了擦眼泪,跟宓笙说:“阿笙,一会训练结束,你去采访一下明哥吧,需要问的一些问题我发给你。”

宓笙犹疑:“佳姐,这不太好吧,明哥心情肯定还是不太好,要不等他一个人消化消化吧。”

“去吧,阿笙,这是你的工作。”袁敏佳很坚决。

宓笙只能应下来。

晚训结束,她拿着录音笔、笔记本大大方方走向邓巍明,“明哥,我们可以聊聊吗?”

别看她表面大方坦**,其实心里小鼓敲个不停、扭捏得很,但她怕她的犹疑会伤害到邓巍明,她想他肯定不想别人小心翼翼像对一个失败者一样对待他。

“当然可以。”邓巍明正在拿着保温杯喝水,他看了看旁边年轻的小将拿着冰水大口大口往下灌,对宓笙笑着调侃又感慨道:“真是老了啊,保温杯里泡枸杞,哪还能像这些小年轻一样喝这么冰的饮料。”

宓笙也笑:“明哥这是会保养,运动过后喝温水才是最好的,冰水太刺激肠胃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干巴巴的,可这时候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一个顶级运动员说自己老了,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之一。

邓巍明看出来了这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内心的紧张,笑着拍拍她:“阿笙,保养是保养,不过谁不喜欢喝小甜水呢?要采访我当然没问题,请哥喝小甜水作为交换没问题吧?”

“肯定没问题啊,明哥。”宓笙实在是很喜欢邓巍明这样温和端方的男人。

两人买了小甜水坐在训练场一楼的便利店里。

宓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奥运名额落选的事情。

邓巍明看着她,无奈笑笑,反客为主问起了宓笙问题:“阿笙,你为什么会选择做记者啊?脸皮太薄,哪里学的来你敏佳姐,直白尖锐、客观冷静。”

宓笙叹气:“我也从没有想过会做体育记者,这实在和我当时的职业构想千差万别。我想做记者,是因为想去南极做科考队的随队记者,报道在那些开拓着那片荒无人迹的冰天雪地的科考队员,他们为了南极为了国家为了科学事业奉献着人生,把自己的岁月留在那里,有些人甚至把生命都埋在了那里的冰川之下,我希望世人可以永远记住他们,记住在最寒冷的天地中最滚烫的生命。”

邓巍明静静听宓笙说着南极,说着她的梦想,他看到宓笙眼底泛起了光,“你这个梦想挺特别,我很少听人说想去那里,南极科考队也只是在新闻里见过两次。”

“那明哥为什么选择做运动员呢?”宓笙也问了这个问题。

邓巍明沉默一会,他不像宓笙可以立马谈论起原因,不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因为确实这个选择离他太久了,那时他还很小,他努力回忆:“我要跟你说什么我当时就特别热爱这项运动那是瞎扯,我选择乒乓球的时候才四岁。其实也不能算是我的选择,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念书挺花钱的,幸好我运动细胞还不错,练了几项运动,乒乓球教练挺看好我,我父母就把我送去体校了,不用花钱啊。那时候谁也没想到我能进国家队,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小时候也不会想到,乒乓球会成为我一辈子都在追求的事物。”

“明哥很幸运,一开始就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梦想与热爱所在,后来也能得到自己热爱的小白球。”宓笙感慨,“为此,明哥也付出了很多吧。你们训练真的太苦了,我在乒羽中心短短三个月,其他的或许没有感受到,但是辛苦和伤痛是从第一天就让我印象深刻的。”

邓巍明笑着,像春分时节清晨拂过抽枝细柳的微风,“这份职业意味着要与伤病、痛苦、荣誉相伴,日复一日的训练当然枯燥、高竞争的环境当然压抑,一年也休息不了两天,我经常过年都在队里,小时候刚到省体校,十三四岁的孩子,一年都回不了家一趟,想家想得每天晚上都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我们那一批人只有我一个现在还在从事这份职业,这是一个高淘汰率的职业,每向前一步都要淘汰无数人,我想和少时的朋友聊聊却发现我们的生活早已截然不同,真的很孤独。但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因为我喜欢站在赛场上看千万人为我欢呼鼓掌,我在心里告诉他们,告诉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看着吧,看看人类最原始也最崇高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