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雁清写完判决书,刚好晚上九点,她给景叶发了条微信。

——我记得今天你值夜,要不要给你带点夜宵?

景叶没有秒回,赵雁清便知道她在忙,她打开内网准备浏览一下今年的论文选题,才发现政治部新发了一个关于对口支援的文件,她点开认真地看起来。

文件开头写着:对口支援是中央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援藏干部责任重大、使命光荣,在对口支援事业中建功立业、增长才干,为维护祖国统一、民族团结、社会稳定作出积极贡献。

为了响应号召,广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拟从各个基层法院选出二十名法官援藏,援藏时间三年,下附着报名表,要求以单位名义报送。

文件中写明报名时间截止今年八月份,选拔时间是九月份,正式援藏是下一年四月份。

赵雁清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藏区,那一片离天空最近的土地。

尽管赵雁清不承认自己是个文艺女青年,可她就想在那片土地上亲吻珠穆朗玛峰的积雪,轻叩布达拉宫的白墙,触摸三江源的涟漪,聆听教徒呢喃的经文。去更贴近它,去尝试另一种生活,另一种命运,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她本孤身一人,来去潇洒。

打断赵雁清思考的是景叶的回复。

——忙到头炸!那个头孢加酒又来了!这次是割腕!老天爷啊!爱情这么折磨人吗!简直浪费医疗资源!

随即又来了一条微信。

——我又来病人了,先不聊了,你快回家看我推荐给你的那部电影!

赵雁清看着这条微信,笑了,她的心里暖暖的,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下雨声,她关上窗户,休眠了电脑,路过门卫室还和门卫小伙道了再见,然后开着她的老大众回家了。

赵雁清的大众车已经跟着她快十年了,去年她在锦州市买了小套房子,一百平不到,却也直接影响了她的生活质量,其中包括她没钱换车。

五月初的雨还有些冷,滴滴答答的殴打着锦州市的母亲河靖江,景叶所在的广江省人民医院旁有一条靖江分支,以前很多绝望的患者从医院出来直接就投进河自杀,再加上日渐增多的医疗需求,省医院在滨河新区新建了分院,目前正在逐步将部分科目进行划分。

“什么情况?”

博黎正捂着肚子摊在急诊的座椅上,腹痛让他浑身热一下冷一下满身大汗,甚至有点发晕,“我是不是急性阑尾炎?”他心想,发晕中听见一个清凌的女声。

他忍着疼抬头一看,汗水挂在他的眼睫毛上,为这位女医生镶嵌上一层层光圈,中分的黑紫色短发被严谨地别在耳后,一双丹凤眼闪着冷酷无情的光芒,高挺的鼻梁旁有一颗小小的痣,这个小小的痣和那双熟悉的丹凤眼,仿佛让博黎回到了那个炎热发黏的夏天。

“我的……缪斯!景叶学姐!”

景叶看了眼这个长手长脚却蜷缩在座椅上的男人,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她靠近博黎,声线冷漠到像是没有温度,“肚子疼?”

“嗯嗯。”博黎呆愣愣的点头。

“带他到那里躺着。”景叶和旁边的护士说。

博黎躺着那硬邦邦的台子上时,脑子一会因为疼发晕一会又因为这个学姐发晕,晕来晕去之间,只感觉自己肚子一凉,一双手接触到了自己的皮肤。

“这里疼吗?”景叶一边按压着,一边问。

“不疼。”博黎在这发晕中勉强稳住神,忍不住飞快低声又毕恭毕敬地问了一句:“你还认识我吗?”

“不是阑尾,这里呢?”景叶没有注意到那弱到蚊子一样的问题。

“还行,有点。”

“这里呢?”

“疼!”博黎差点叫了出来,为了面子咬牙忍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心也疼肚子也疼,景叶学姐竟然对他完全没有印象,他突然好想哭啊!

“排便正常吗?”

博黎看着自己的缪斯,有些羞涩和扭捏,可他不是沈方舟,更懂得面对尴尬和挑战,他把那一阵想哭的情绪努力憋了回去,随后表现着很沮丧,企图降低自己的攻击力。“不知道是不是时差问题,从巴黎回国后就一直没有。”

景叶点点头,葱削一样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黑色的键盘上飞快的敲打,往电脑里面输入信息,“大约几天了?”

“俩个星期左右。”

“晚上吃了什么?”

“就小龙虾和啤酒。景医生,我是不是食物中毒?”

景叶的嘴角扬起一抹很有意思的笑容,她看着眼前这位秀气斯文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说:“没事,给你开了一支开塞露,等下去上个厕所,喝点盐水。”

博黎是个艺术家,代表着他在一定程度缺乏一定的常识,比如现下,他拿着一支开塞露不知道怎么用,忍着疼痛,他跑回景叶学姐的诊室,就像那年夏天,他被景叶藏在身后,一路跟随祈求保护。

“医生,你给我打吧。”他以为还少个针头,打在屁股上,他想着还能展示一下自己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人鱼线,表现自己已经强壮有力和原来不一样了。

景叶正在补值夜的材料,听见这个要求,诧异的抬起了头,“你可以蹲下去自己打。”

博黎也十分诧异,现在国内医院患者都是自己给自己打针嘛?“我近年都在国外,不大会。”

景叶皱了皱眉,“国外也有类似的药品啊。”

博黎认真回想了一下,国外这类肌肉注射大都是医生操作,他真没这方面的技能,特别是他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腹肌。“不好意思,要麻烦医生了。”

景叶很认真地看着这位“国际友人”,发现他目光真挚不像是耍流氓的人,她淡漠得指了指一旁的台子,“你在那侧卧好,脱下裤子。”

博黎摸了摸自己的人鱼线,自信地坐在了台子上。

景叶把隔帘拉上,俩个人被隔绝在一个小小的地方,“你怎么还没脱好?”景叶看着这个男人裤子和**卡在了臀部中间,上衣却被撩了一点上去,露出人鱼线、腹肌和半个翘臀。‘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还挺有肌肉。’

博黎愣了愣,“还要再脱?”

景叶诧异,“当然了,你不脱,怎么打?”

博黎羞涩,“这样呢?”他把**往下又拉一点。

景叶打开开塞露,“再往下。拖到大腿根部。”

博黎红了脸,连肚子也稍显不痛了,“这样不大好吧。”

景叶莫名其妙,愿意让女医生打药现在又扭扭捏捏,长得清秀也不能反复无常啊!“快点,露出肛门就行。”

博黎的脸彻底红了,还蔓延到了脖子上,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这……先打针吧。”

景叶瞪大了双眼,一直毫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涛骇浪,“你想什么呢!这开塞露就是要打到肛门深处,便于排便!”

博黎石化在原地,转过神来迅速拉上裤子,一把那过景叶手中的药,飞一般地掀开帘子逃离,只留下一句。“我自己来、自己来!”

看着他仓皇逃窜到背影,景叶笑出了声。她低喃了一句,“这小智障可真智障!哈哈哈哈!”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半个翘腿,再看那个背影,觉得太像落荒而逃的小柯基。

她凑到电脑前,看了眼就诊记录上的名字——博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