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村长家的灯燃到了天明。
村民小伙儿们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夜,清晰地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划破长夜的寂,到了天光微熹,竟然真的慢慢减弱了下来。
直到门从里面打开,那个半信半疑的村长如同中邪般,对无脸婆突然开始崇敬起来。
无脸婆说,她见过上帝。
无脸婆说,她是被上帝选中的幸运儿。
村长是她第一个忠诚的信徒,到了后来,村长一家、村长家的隔壁......
像是被一场瘟疫感染般,许多村民不知怎的,从最初对无脸婆的避讳到后来自发加入了无脸婆的队伍。
但是尽管如此,仍然还有许多村民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少年就包括其中。
让整个村子沦陷的,是一个雨夜。
村子里没有灯,所以到了夜晚夜深人静时,迷雾蒙蒙,整个村子沉寂在其中,犹如荒废多年、从来未见过世的孤城。
无脸婆突然抓了狂,从村子最上头一直跑到尾,痛苦的咆哮声伴随着电闪雷鸣,让人不寒而颤。
没人敢出去叫住她。
尽管平日里他们对她毕恭毕敬,唯恐触犯她的逆鳞,但是在人心中,那把秤总归是偏向自己的。
无脸婆像是被谁附身般,整日里在村子里游走,别人喊她她也不应,嘴里嘟嘟囔囔一堆奇奇怪怪、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更有甚着,在回家的途中,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垃圾池中,对着那些垃圾大声斥责。
村民们更害怕了。
而他们的村长,在此期间,也因为在山上发生意外,失足掉了下去。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新上任的是村长的儿子,也是少年的玩伴。
相比之下,新村长的胆子算是大的,村民们向他汇报了这件事后,他果断带着一众年轻小伙,闯进了无脸婆的家。
无脸婆躺在她的席子上,怀里抱着女婴,闻见动静,僵硬地抬起头。
“放肆......”
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她的嗓音粗哑,几乎听不清她原本的声音:“谁让你们来的?”
跟先前种种的举动简直判若两人。
看她的模样和语气,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些天经历了什么。
新村长和小伙子们对视一眼,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无脸婆。
无脸婆沉默许久,叹口气:“实不相瞒,这些天,其实我去天堂做客了。”
“...什、什么?!”
“附身在我身上的,是上帝。”
“......”
据无脸婆的描述,上帝有一天突然托梦给她,邀请她去天堂走一遭,而自己想要借她的身体,去观察他的子民们的生活。
上帝说,他很生气,非常不满意子民们对他的态度。
信奉上帝的小伙子们当场听得战战兢兢的,跟在无脸婆身后追问:“那、那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吗?”
无脸婆没有回答。
她干枯的手抚摸着女婴滑嫩的肌肤,从她的眼睛慢慢摸到了她的下巴,只是低头喃喃:“......时间要到了。”
新村长问她:“什么时间?”
无脸婆转过头,“献祭。”
十年一次的献祭,山顶中焚以大火,将各层年龄段的女性扔进去,活活烧灭,骨灰扬向大地任风吹灭,让上帝看到他们的诚意。
最初,村里的反对声是巨大的。
为了让众人信服,无脸婆决定召开一次动员大会。
依旧有很多人像少年一样,对无脸婆依旧她的唯上帝论处于否定的想法。
所以在大会召开的前一夜,少年独自一人来到了现场,却看见了令他至今难忘的一幕。
无脸婆手上正拿着一支管剂,往他们明天要喝的水里面下药!
少年心里燃起了巨大的怒火,正义使然,让他根本无法坐视不管,正打算冲上去,无脸婆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无脸婆显然也注意到了,转过身,朝那个男人鞠躬:“傅总。”
那个男人微微一笑,“都做好了吗?”
无脸婆头垂得更低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明天大会召开时,他们喝下那瓶水......”
少年转身就跑。
越往村子里面跑,少年的心就越凉。
他隐隐觉察到,正有巨大的阴谋,神不知鬼不觉地笼罩在了他们的村头。
他每家每户地走,告诫他们不能喝明天的水,得到他们的回答,才放下心去敲下一家的门。
少年经过一夜的心惊胆战,跟所有村民们说完之后,回到家便累得睡了过去。
等到睡醒,他看了眼时间,便知道自己错过了大会开始的时间。
匆匆忙忙赶过去,一切为时已晚。
大会进场时,必须要喝下他们准备的水。
等到他赶过去时,村民们的意识显然已经混沌,而无脸婆站在大堂中央,指着墙壁上的一幅画。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上帝!”
她的声音响彻云霄,少年跟着村民们一起望过去,手更抖了——
那面墙上,明明只有一幅画!
可是村民们纷纷露出惶恐的神情,跪了下来:“亲爱的上帝!!”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上帝忠诚的信徒。
他们将永远信奉这名莫须有的上帝,世世代代,让这座小村庄与世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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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的眼神在烟雾中已经迷蒙。
他手里拿着烟,像是沉浸在回忆里,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江迄时眉头微蹙,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您有证据吗?”
老人家眨了眨眼。
“噢——”他慢半拍回答,“有的。”
他缓缓起身,进房间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后,里面有几支笔,还有一张泛黄的相片。
老人家将笔拿出来给江迄时,“我就是用这个,录了音。”
像是想到什么,老人家自嘲地摇头,“当年我以为这个村子还有救,特意下山去买了这么贵的玩意儿,录下来给他们听,结果......”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而那一张照片,正是献祭的现场。
老旧的相片已经看不清内容,只能看见在相片的中央,有好几个女人,**着身体,安详地闭着眼。
老人说:“这些我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