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并不好走。

大巴车摇摇晃晃,晃得姜姝有些头晕。

午时阳光热烈,外围的热浪覆盖在一座又一座田野上,几公里都见不到一丝人烟。

不由得,姜姝看了眼旁边的江迄时。

学生们玩累了,车里除了震动的声音,就是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尽管车间摇晃,江迄时依旧面不改色,腿上放着笔记本,手指在键盘间飞跃。

江迄时确实是姜姝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人。

他的五官明晰,眉浓眼长,下巴轮廓的线条优美,从侧面看,如同漫画里走出来的斐然。

大概是姜姝的目光过于明显,江迄时打字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转过头来:“会不会太无聊?”

姜姝忙摇头,又瞄了眼笔记本的屏幕。

江迄时意会,将笔记本转到她面前。

是一个Word文档,还没有备份,江迄时在旁边低声解释说:“正在写开庭底稿。”

姜姝:“这么快就写吗?”

江迄时眼里漾着笑意,“资料我也查过了,事情的真相我也知道了,只不过就差当事人的意见罢了,不麻烦。”

怕吵到休息的人,他的声音刻意压低,轻而酥,在她耳边回响着。

毫无防备,姜姝心里猝不及防轰了一声。

她故作镇定,将江迄时写的看完,尽管看不懂,还是点点头,“那你继续吧。”

一眼就看出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江迄时似笑非笑,接过笔记本,头往姜姝那边靠了靠。

“要是无聊了,可以跟我聊天。”看着姜姝耳朵有些红,江迄时又不明地笑了声,“我让你不无聊。”

-

姜姝从小就有个晕车的坏毛病。

尤其是像这种公交大巴,嗅觉敏感的她总是闻不惯车上这种若有若无的,还让她说不上来的味道,时间一长,脑袋就忍不住眩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可是上车之前,她已经吃了晕车药,还是抵不住大巴摇晃,晃得她眼前直冒星星。

为了分散注意力,姜姝没法子,只能又往江迄时身边挨一点。

觉察到她的靠近,江迄时手指一顿。

“不对,”姜姝主动挑起话题,“你之前跟那个老爷爷聊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查到证据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江迄时沉吟了下,耐心地为她解释,“我怀疑,那个村子是邪恶组织举行非法传教的一个窝点。”

“整个村子都被所谓的‘上帝’洗脑了,唯一清醒的人,正是老爷子他们一家。”

姜姝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你查出这些,跟你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呢?”

江迄时:“非法传教是因,山顶抛尸是果。我的当事人犯的不是故意杀人罪,而是犯了侮辱尸体罪。因为那名死者,在他们献祭的途中下药死了。”

这些都是老爷子告诉他的。

他已经看过好几次这样恐怖的献祭,每个村民都被洗脑得死死的,甘愿为献祭献身,独独今年特殊了起来——

那名花季少女,并不情愿舍身献祭。

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的生命争夺一份公平与正义。少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被上帝支配的命运,所以她抵死不从,性子贞烈。

但是上头来话,上帝就是选中了她,所以她必须作为献祭者之一,被村民们推入火坑。

不能让她心甘情愿,那就只能来硬的。

村民们毫不犹豫,抓住她之后,往她身上注射了药剂。

但不知是不是量太少的缘故,少女没晕多久又醒了过来,趁所有人不注意,连夜跑出迦沙湾。

在逃跑途中,寡不敌众的她还是被村民们抓住了,这次加大了药量,她彻底昏死了下去。

没到天亮,她就死了。

献祭自从开始,规定就是需要活的女性进入火坑,少女竟然在没开始前就死了,村民们直觉晦气,安排了人去处理她的尸体。

那个人便是曹俊斧。

此人性格莽撞粗鲁,见少女漂亮,哪怕是对着尸体,他也不由得起了歹心,猥亵之后,特意开车到了老远,实行抛尸。

结果莽手莽脚的他还是办不好事情,在给尸体解绑的过程中,一个不留神让她从山顶上掉了下去。

事情发酵变大,已经不再是让他埋个尸那么简单了。

曹俊斧一家深受上帝论的影响,认为这女的就是个献祭品,死了也没多大关系,所以哪怕是被警察逮捕,他也不见丝毫惊慌,坚信上帝看在眼里,会将他救助于水深火热之中。

事情基本已经弄清了前因后果,姜姝尤其感触,连难受都忘记了,脑海里回想的全是迦沙湾那群村民丧尽天良的面孔。

“吓到了?”见她不讲话,江迄时又笑了,声音放缓些:“这世界上黑暗的事情多着,活在阳光之下,太刺眼总会看不清身后的阴影。”

他身为一名律师,见到的善恶自然更多......

被他这历经沧桑的语气感触到,姜姝叹了口气,“难怪村里面的人对老爷爷他们一家都不怎么待见,那个孩子受伤后,我带她去看病,医生都不给她看...”

江迄时声线沉了几分,目光深下来,像是对她承诺般,“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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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迄时只是和姜姝碰巧顺一段路,才蹭着他们的车过来。

刚下高速收费口,就看见柯冬的车停在候车区,带着副墨镜,望着车来车往,兴致缺缺地打哈欠。

长途路让姜姝很快睡熟了过去,并没有感觉到江迄时轻声对学生们道谢,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等到醒过来,身边的椅子空空,连温度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姜姝摸着冰凉的椅背,还没缓过神的大脑卡顿住了。

以为她不舍,张梓姚从后面探出个头,“老师?江律师刚下高速就走了,说等你醒了跟你说一声。”

“噢,”姜姝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眼神还是没有聚焦:“是这样啊......”

尽管早有预料,可是等他离开后,她还是猝不及防,大脑都没消化他已经不在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