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盖骨上有个圆孔，直径1.12厘米，手脚关节处为黑色，这说明有血液入侵关节，意思就是，手脚是被折断后绑起来的。至于是怎样一种捆绑姿势，不太好猜，因为肉全部腐化后，骨头散落在一起了。”小曹把头盖骨拿到苏寻面前，上面有一个圆形的孔，关节头像覆盖大块的乌云。
“现场找到钉子了吗？”郑湘拿着头盖骨反复看，“好像钉在正中间。”
“怪就怪在这个东西上了，”小曹拿出一个物证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根长长的钉状物，泛着绿光，“这是从现场找到的，混了在那堆骨头里，直径和圆孔基本吻合。长14厘米，应该是铜的，都生锈了。而且，现场还发现了一些绳子。”
小曹拿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些散落的红色毛线绳。”我根据绳结还原了一下，从这些绳子的圈围来看，应该是用来捆绑手脚的，正好两套。如果没猜错的话，死者应该是手脚被反绑，呈跪姿。“
郑湘皱着眉头，”被砸头致死，然后头顶钉着钉子，跪在墙壁里。“
代小天拿着那个发绿的长钉，上方下尖，钉头隐约可见有一些文字，陷入沉思，“看来凶手应该比较迷信，你们觉得这个钉子像不像某种特定的法器？只是上面这些文字不像是汉字。凶手该不是在做什么祭祀吧？”
郑湘：”不要老是被电影情节绕进去了。事实上，很多罪犯，杀了人，心虚，就喜欢借助一些迷信，以免死者做鬼报复，这些在我们以往的凶杀案里面也见过。“
代小天撇嘴，“大胆猜测，自由心证嘛。”
郑湘严肃起来：“刑警必须谨慎推理，严谨假设，绝对不能随便猜测。”
苏寻：”郑姐说得对。我都记得几个，有一年，我们抓过一个杀自己老婆的，把老婆杀了就埋自己房间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什么镇魂术，把死者的头和四肢全部钉上符咒，还在床的四角摆了什么阵。结果有屁用，还不是夜夜做噩梦，被我们抓的时候好像终于解放了一样。“
代小天本来就不满，听到”杀老婆“，沉默起来。郑湘见状，给苏寻使了个眼色。空气突然凝重起来。
郑湘见证，缓和了一下：“这个死者，头顶钉着某种……具有迷信色彩的凶器，手脚还被特定姿势捆绑起来，听起来是像在做某种迷信。这样的案例也不是没有。以前我们也遇到过这种案子，死者穿着红衣服，脚上吊着秤砣。其实本来是自杀，但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网上，脑洞大开的网友们非得说着是什么养鬼术，绝对是被人谋杀的。这年头，年轻人们网络小说看多了，真是啥都像得出来。”
”但是这个案子肯定没这么简单啊。“代小天打破僵局，”就拿你们刚才举的例子来说，要实施这种犯罪，必须都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比如家里。但是这个死者是在1998年的火车站啊，那时候新大楼才刚修好几年？“
苏寻：”所以，嫌疑人很有可能是熟悉火车站的人？火车站工作人员？或者修大楼的工人？“
代小天：”那也奇怪啊，谁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藏尸？你会在自己单位杀人藏尸吗？不可能啊，风险太大了。当然，他首先得熟悉火车站。“
郑湘：“凶手很可能是在火车站就地作案，因为搬运尸体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而且是在火车站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但不能假设说凶手就是火车站工作人员。”
”哎呀，姑姑，你就大胆一点好不好。“代小天仿佛被提醒了一下，”咱们现在大胆的猜想一下，如果他真的是火车站工作的人，那么，他几乎拥有了几中可怕的特征：一，拥有普通的稳定的身份，二，固定的杀人模式，就死者这种精心处理过的状态来看，他很可能把这场杀戮当成某种仪式，三，很可能是基于神秘信仰，或者道德理想。”
苏寻吃惊道：“什么意思？”
代小天捂嘴，瞟了一眼郑湘，“不行，不行，不能大胆假设。没有证据，啥都不能乱讲。”
郑湘指着他额头：“干嘛？指桑骂槐啊？说我搞一言堂是不是？”
代小天捂嘴，做了个把话咽下去的动作。
郑湘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这是连环杀人案，凶手符合连环杀人犯的特征。对吧？“
代小天做鬼脸：”我可没下结论哦。“
苏寻道：“那惨了，如果是的话，那很可能还有其他受害者。“
郑湘说，”北站分局和铁路那边，让他们配合查一下，98年的在职员工有没有比较接近的人。“
苏寻叹口气，”让他们查？你可没看见他们在现场那张脸，还不如让小陆去呢。“
就在这时，苏寻接到电话，正是小陆来电，接完后，脸色大变。
”怕什么来什么，“苏寻痛苦地看着郑湘，”他们又发现一具骸骨，情况和这具很像。
“在哪里？”
”槐树店村二组。“
代小天和郑湘大吃一惊。
”那不是我奶奶的坟附近吗？“代小天叫到。
他们赶到现场时，无不极度气愤和作呕。
那是一个废弃的水塔，屹立在这里大概30年了，最初是给一座幼儿园供水用的。大概十年前，幼儿园搬走，水塔和旧建筑一起被废弃了，幼儿园的房子空着，开始长满藤蔓、杂草，小树长成了大叔，玻璃碎光了，屋子内很多流浪汉烤火的痕迹，后来大概因为老是漏雨，流浪汉也不来了，曾经高高耸立的水塔现在看起来也矮而挫，愈发像座灰头土脸的怪物。
但是最近因为这里要建CBD，这片破旧的房子必须要拆除。工程队来检查水塔的时候，爬了上去，并掀开了年代久远的水槽盖，然后吓得脚一软就跌了进去——里面有一个骷髅头，和四处散落的枯骨，年代久远的破旧塑料布在他脚上纠缠不清。
站在水塔上，代小天特地向奶奶的坟地那边望去，旁边已经打起围了。蓝色的钢板上面喷着施工单位的名字：永晟。他神色有些严峻。
郑湘拍拍他的肩：“放心，按规定，施工单位迁坟前必须跟坟主家属联系，到时候拿到赔偿，给你奶奶买块好风水宝地。”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还是20年左右，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等做完微生物各项测定才能确定。“法医小曹将物证小心翼翼地封袋。
”关节处还是黑色的，头盖骨上依然有个孔，一模一样的钉子也找到了。“苏寻看着手里的物证袋。可能由于泡过水的关系，这颗钉子的铜臭要深一点。
郑湘看着一个人忙活的小曹，有些生气，站起来对着周围的人大喊：“怎么物证科和痕迹科的不来？又是你一个人干所有活？”
大家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苏寻小心翼翼地拉开她，低声说：“姐，你低调点行不行？你现在的身份……”
郑湘看着他：”我知道，你现在是队长。“
他赶紧缓和一下：“不是啊，姐，你别误会。我让你当顾问，你还带一个来历不明的助理，还有案底的小孩，我都不说啥，能顶的我都顶住。但是有些号令啊，你对我发就行了，我买账，可别人不一定啊。人家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现在换届的节骨眼上，谁都小心翼翼地行事。接下来向谁打报告都还不知道呢。”
郑湘想发作，忍住了，帮小曹一起收集物证，说：“他们不来，回头这些垃圾、石头、苔藓，也全部给他们打包回去。最好这水塔全部拆成砖块水泥，都给局里搬回去。”
小曹有些为难：“姐，20年前的现场，早都破坏殆尽了。这些塑料说不定都没什么用。再说了，人家不是不来，是小陆没叫人来。”
郑湘：“嗯，看来都知道有我这么个外援，一人顶十个嘛，不错。临时工，好用。”
小曹：“别生气了，姐。初步判断，这是个男性死者，身高大概168，骨头没有发现破裂，但是颈椎骨有暗黑色，说明很可能是窒息死亡，勒死或者吊死的。头顶也钉着铜钉，现场也发现了红绳，说明还是呈跪姿绑起来的。
苏寻：”根据地上这些大量的黑塑料布残片，还有大量的胶带来看，死者应该是被缠在塑料布里密封起来，然后扔在这个水塔里，后来时间一久，尸体腐烂，胶带也松开了，水塔的水也干了。“
代小天观察了半天钉子，并不断拍照，一听他们说到这儿，忍不住干呕，”天哪，那20年前的小朋友不会喝这个水吧？太恶心了。“他越想越崩溃，”妈的，我想起了《人肉叉烧包》。对了，还有前两年那个蓝可儿的事件，她的尸体也是在楼上水箱里被发现的，那些住户们还说那几天的水感觉有点甜，呕……“
”哎呀你他妈的别说了！“苏寻觉得恶心，赶紧制止他，”不过当年那些幼儿园的孩子现在也是当爹妈的年级了。“
代小天有些得意，”我之前就说了这可能是连环杀人案，被我说中了吧？“
郑湘没理他，对苏寻说，”这两个案子很可能都是同一个人做的，虽然都过了追诉期，但是现在立案的可能性增大了。你跟白局打报告，让分局所有的法医、痕迹科、物证科全部调集人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的DNA。“
苏寻叹气，”20年前啊，非常非常困难。不过要把一个男人的尸体弄到水塔上来可不容易，这水塔起码15米高，还要把那么厚的水泥盖掀开，凶手怎么也得是一个年轻力壮男人才行吧？“
郑湘：”如果真是同一个凶手，那么他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水塔上面呢？莫非真的是什么迷信仪式？“
代小天嗤了一声，嘀咕：”我早就说过。“
郑湘：”该找什么人问呢？道教人士？还是什么民俗专家？“
苏寻挠头，”咱没有民俗顾问，要不我去大学问问吧。“
代小天把铜钉的照片拍下来后，一直在旁边发微信，这时，他看着手机，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姑姑，要不要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