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湘站在家里那布满线索的墙壁前,费力地思索。 “永晟”二字的又被她重重地标记了出来,为什么又是永晟?陈振宏和陈振兴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 陈振兴到底认为赵盛强到底有没有预谋恐袭?或许,他只是想知道赵盛强到底在袒护什么。可是,比这个问题更重要的,难道不是到底谁放的炸弹吗?

她知道,虽然陈振兴请她去看了赵盛强,但是她的余光一直在捕捉他。她能感觉到他面色冷峻,眼睛一直妄图刺穿她。

她独自来到了赵盛强在事发前数次出入的那个公寓,门口还残留着警戒线,她毫不费力地进了屋,四顾茫然。屋子里面只有简单的家具,一看就是房东留给租客最基本的配置。几个月过去,灰尘很厚,还有一些警方做标记的残留显示着这间房子曾经人来人往。房子格局怪异,有一个巨大的客厅。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几重布帘,拉下来,屋子内几乎黯淡无光。站在阳台向四面望去,这栋公寓四周有已经搬迁完毕的老单位小区,一片破败,余下就是平整后因为荒废太久而长满杂草的工地,四周一片蛮荒。她又在房子里一圈一圈地走起来,越走越感到空气中有一股诡谲的香味,淡而缥缈,细嗅又没有,却总是不经意闯入鼻子。她仔细地嗅遍了每一间屋子。发现这种诡谲的香味主要在客厅里,房间里基本没有。赵盛强到底在这房子里做什么呢?

虽然摄像头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是在这座公寓里,还有什么人?

她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发现小区后面有一个隐秘的地方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原来这里离大路近,很多居民喜欢从这边出去买菜。然而赵盛强为什么要把车停那么远呢?因为这边这道门离大路和商业区比较近,停车场比较贵,而那个废弃停车场是免费的,这似乎符合赵盛强这个破产者的境况。可惜,通常市政监控网盘只保存7天的内容,想必这一边的监控视频早已被覆盖了。

她钻进了A标段的工地,隧道已经在回填了,看这个进度,不出意外的话,再不到两个月,隧道主体工程就会完工,轨道施工团队就该进场了。

一个监工看见她,远远地跑过来,“干什么?干什么?非工作人员不许进来。”

“我是反恐办的,我来补充调查几个问题。”郑湘说。

对方眉头紧皱,“又是你们?你们来了多少次了,还没问清楚?”

郑湘掏出准备好的纸笔,清了清嗓子,“我也只是秉公办事,大家相互配合一下工作嘛。把你上次说的先简单复述一下啊。”

对方发出极不耐烦的叹息,“每次都让我复述,我复述多少次了。那人是来过几次,就是问我们进度怎么样,老板最近有没有空。像他这样的人多了去。”

郑湘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着:“那么,还有些什么人会来工地?”

对方说:“那人就多了,送外卖的,送快递的。不过他们不会下工地,就在门口递给我们。不过出事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让任何外人进来。”对方突然疑惑地看着郑湘,“对了,警官,我能看看你的证件吗?”

郑湘:“证件在车上,不过,你要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照片。”她把手机照片翻出来,是她三年前穿着警服和大家合照的,她指着其中的陈振兴,“看见没,这就是现在的公安局长,陈振兴。”

“哦——”对方的目光意味深长,“老板的哥哥嘛。对了,听说他们关系不好,你们有没有内幕消息?”

郑湘眨了眨眼睛,“谁说他们关系不好?他们可是亲兄弟。”

对方嘿嘿地笑了:“我们老板提起他哥可没什么好话。算了,我们也只是说说。所以,这回这个事情,什么恐怖袭击吧,还耽误了我们工程进度,搞得我们老板非常的恼火。据说又跟他哥吵起来了。”

郑湘若有所思,“你们都觉得他们关系不好?”

对方:“我可没这么说。”

郑湘:“不打听这个了,除了你刚才说的,外卖、快递啥的,还有没有其他人,比如临时工人?”

对方费力回想,“也不叫临时工吧,有时候渗水,工人不够,会临时找几个工人。”

郑湘:“有那些工人的名单吗?”

对方一脸苦相:“如果是特别少的活儿,当天来,当天就结了,要他们名单干嘛?这种小事一般我们就从自己的预算里面灵活地做。只有需要走财务审批才要做名单,一人两三百块钱的事情,何必那么折腾,不耽误事吗?”

郑湘又去看了看放炸弹的那个地方,那在一个钢架的顶上,不抬头看根本看不见。那炸弹还用铁丝固定在一根铁梁上,铁梁上留下了一圈一圈的痕迹。她仔细地看着那些痕迹,在心里判断铁丝缠绕的方向,手上不断比划,还原着拧铁丝的动作。拧着,拧着,她心里一惊,好像暗夜中突然喷发出一丝诡异的火光。

在回家的路上,那一道火光一直萦绕在她心里。

她打电话给老谌:“你们那些民间科学家里,有没有对气味特别了解的?”

老谌想了一下,“有一个搞香道的老妖精大姐,喜欢自己做手工香。不过我不知道你说的气味是香还是臭。”

郑湘:“把她请出来吧。”

做手工香的大姐人称“香姐”,坚持穿民族风麻布长衫,衣服上的图案据说都是手工扎染,三句话不离传统文化和修身养性。十年前离婚之后,就跟一群喜欢做雅集的人学茶、学插花,后来迷上了自己做手工香,每天在家里研磨沉香、丁香,久而久之,对化学香和植物香的区别一清二楚,一闻便知。于是,毫不意外地成为了一名地道的微商,每天在朋友圈卖手工香,还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日子倒也过得开心。一路上口若悬河说个不停,非得让郑湘加她微信,有空去音频APP上听她的香道文化课。

香姐滔滔不绝地说:“……现在的人啊,以为香是一个曲高和寡的玩意儿,或者我们这种老闲人吃饱了没事做才玩的。我跟你说啊,郑警官,香道真的是中国传统文化。春秋战国咱们就有插香草,用“香囊”、“熏香”的风俗。屈原的离骚,不就写了身上佩戴香草的习惯吗?从汉代起,宫廷里就几乎每天熏香啦。到唐宋时,香品的品种越来越丰富,文人雅集最不可或缺的就是香。你看博物馆里,那些满清官员,还随身带香囊和小香炉呢……我跟你说,并不是只有信佛信道才用的,你做瑜伽、健身,甚至睡觉,都可以用香,比如我们工作室这个西施香,就特别适合你……”

郑湘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终于到了,她大松一口气,“到了,香姐,接下来麻烦你了。”

香姐进了屋子,嗅了两口,便皱起眉头来。

“这个味道很诡异,不自然,不像是手工香。”她又嗅了几口,“但应该也有一些木本材料,这样才会有一些微小的颗粒附在这个房子里,不然不会这么久了还有味道。”

郑湘问:”这种香主要是什么人用的?”

香姐又嗅了几口,脸色愈发严肃起来,“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我猜,他们应该是在禅修,哦,不对,是灵修!”

郑湘惊愕无比。

香姐:“这香里不仅有安神的成本,还有致幻的成本,这种香是很有邪性的。”她脸色越来越难看,连连摆手,“哎呀呀,现在的人,不干正事。咱们快离开这儿。”

郑湘:“什么叫邪性?”

香姐实在忍不住了,“哎呀,就是致幻,催情,让人总想**!”

正在大嗅空气的老谌脸色一变,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

郑湘激动不已:“那你怎么知道是灵修?”

香姐十分为难,支支吾吾了很久,“哎呀!因为我以前被他们拉去听过课!”

香姐学了茶道学花艺,学了花艺学香道之后,其实并没有在好奇之路上止步。去年,有一起学茶的同道告诉她,最近有特别不错的灵修研修班,去了一次,感觉自己就快和宇宙融为一体了,而且开头几堂课是免费的,她可以体验一下。她听说免费,就去了,而且果然觉得非常神奇,便交钱进入了提升班。提升班也和禅修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们喜欢焚香。这时已经熟悉香道的香姐有些疑惑,她在香里闻出了不正常的致幻药物的味道。她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再也不去了。她至今对那个味道记忆犹新,可是这个屋子里的味道,比当初那个强烈多了。

郑湘;“那个灵修班叫什么名字?”

香姐吃力地回想:“奥什么……”

郑湘:“奥尼?”

香姐一拍脑袋,点头。

郑湘激动地赶到分局,把苏寻吓了一大跳。

郑湘气喘吁吁地说:“快,把奥尼灵修案的所有调查资料给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