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杯世界青少年围棋锦标赛发布会现场。

夏晴与世界各地的记者，等待着棋手登场。本次发布会，中、日、韩方的棋手都会到，夏晴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隆重的场合。

世青赛的参赛棋手是保密的，直到主持人用三国语言分别宣布棋手入场，大家才知晓。

日方除了派出本因坊雅纪和水谷忧太，还派出了一名本因坊本家弟子。韩方的参赛棋手是金智妍和两位男棋手。

作为世青赛唯一的女棋手，金智妍一出场就受到了全场摄像机的青睐，长相美艳的她面对镜头，格外游刃有余。

主持人讲了两句，便让现场记者自由提问。夏晴的问题几乎都抛给了金智妍，女棋手在棋坛的确不容易，夏晴想给她更多的关注。

其余记者最感兴趣的还是言乔和本因坊雅纪，言乔冷着一张脸，面对记者问题也很平淡，夏晴知道他在紧张，这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本因坊雅纪则有种不可一世的味道，似乎对冠军势在必得。

发布会过后，棋手各自回房间休息，等待正式比赛来临。言乔是断断不会把时间浪费的，回到房间立刻把棋盘拿出来，开始试炼比赛的布局。

夏晴知道言乔一下棋就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便不去打扰他。坐在一旁，忙自己的工作。

片刻之后，棋盘角地布上了黑白棋子，言乔指间夹着棋子，正思虑下一步该下哪里。

忽然他把棋子放回了棋盒里，夏晴听到动静，抬眸问道：“怎么了？”

言乔目光闪动，有几分激动：“夏晴我想去个地方，比我坐在这里下棋更有用。”

夏晴不解道：“哪里？”

“京都寂光寺。”

在从东京去京都的新干线上，夏晴大概知道言乔为什么要去寂光寺了。京都寂光寺，是本因坊一派的发源地，也是日本近现代围棋朝圣之地。言乔视本因坊雅纪为最大敌手，他此行寂光寺是希望能摸清本因坊雅纪的棋路。

秋日的寂光寺，漫山遍野的红枫似红云一般。上山的路上，每走一段就能碰到三五游客。夏晴体力不支，爬得很困难，言乔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走着。

层层红枫覆盖的寂光寺匾额展露在眼前，两个人内心狂喜。言乔忙去叩紧闭的寺门。

连叩了好几下，才有慢吞吞的脚步声传来：“本寺不开放游客参观，请回去吧。”

言乔道：“师父，我不是来游玩的，我想找贵寺住持法师下棋。”

“那就是来挑战的喽。”门吱呀一声开了，迈出一个手拿扫帚的黑袍僧人。

僧人打量了一眼言乔和夏晴：“这么年轻的孩子，住持是不会跟你下棋的。”

言乔双手合十道：“我来自中国，鄙姓言，希望师父能给晚辈一个机会。”

僧人神色微变：“言平是你什么人？”

言乔道：“他是晚辈的爷爷。”

僧人思虑一瞬，侧身让开了：“进来吧。”

僧人领着言乔和夏晴到了曲径通幽的一处禅房，僧人向里面请示道：“住持，言平的后辈想找您下棋。”

“进来吧。”

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请。”

走进禅房，一位手持念珠的僧人缓缓转身：“孩子，是言平让你来的吗？”

听住持话里的意思，他仿佛跟言乔爷爷下过棋，不过这并不稀奇，各国棋手经常在比赛中切磋棋艺。

言乔弯腰双手合十：“晚辈言乔，请问住持法号？”

“叫我算海吧。”算海回了一礼。

“算海法师，晚辈不是为我爷爷而来。我来日本是参加世青赛，对手是本因坊雅纪。我到寂光寺来，是想了解本因坊的棋路。”言乔不想欺骗算海，说出了实情。

算海微微讶异言乔的直白，细细琢磨了一下，笑道：“孩子，我若让你摸透了本因坊的棋路，岂不是对雅纪不利？那么我为什么要跟你下棋。”

算海这么说也没毛病，夏晴想提醒言乔，要不然就回去吧。

言乔深深鞠了一躬：“晚辈当然不敢强人所难，算海法师若是不想下，晚辈回去便是。”

其实言乔虽然口头这么说，身体却没有移动分毫。因为他知道，算海是不会让他走的。从他说出姓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算海会留下他。

算海指了指地上的蒲团：“坐吧。”

夏晴不好打扰他们，就先出去了。

算海拿出一张古旧的棋桌摆上：“几十年前，我还叫本因坊秀贺的时候，跟你爷爷言平下过一局棋。没想到今日竟然跟他的孙子下棋。”

“那您赢了，还是输了？”

算海眯着眼笑笑：“输了，不然也不会让你进来。”

“世事如昨，恍然如梦。”

算海这一叹，颇有些不甘心的意味，不过饶是有再多的不甘心，也淹没在沧海桑田里了。

“雅纪这孩子天资纵横，三岁就被文屿亲定为本因坊的迹目。称为日本棋坛的天之骄子，也不为过。我担心他，至刚易折。如果你能在比赛中赢了他，磨砺磨砺他也好。”

算海笑道：“我是长辈，让你持黑子先行。”

言乔道了谢，在棋盘上落子。

“三之三的开局。1933年吴泉对战本因坊，下得正是三之三。”算海道。

言乔笑笑：“法师请。”

寂光寺不比东京市区浅草寺的喧闹，它深处幽静的深山之中。此刻万籁俱寂，唯余棋子落下和檀香烧断的声音。

棋行到中盘，棋盘上已是白多黑少。言乔早就做好了下不赢的准备，所以对这样的结果也算接受。更何况，他的目的不在于下赢棋，而在于揣摩对手的棋路。

算海察觉到了言乔的想法：“孩子，我想让你知道，本因坊的棋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同样是出自本因坊，我的棋路与雅纪的也不尽相同。”

言乔闻言道：“愿闻其详。”

算海问道：“你跟你爷爷、父亲的棋路相近吗？”

“很相似。”言乔如实说。

“围棋存世四千余年，古人下棋采用白先座子制，这一制度在世上流传两千余年，后由本因坊开山祖师日砂废除。日砂祖师深知不破不立的道理，每一世本因坊都会革新。这也是在历史的洪流里，本因坊能延续的原因。”

“曾经的本因坊，深受中国道家老子‘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的影响，棋路温润平和。现如今雅纪的棋路被成为‘暴力美学’想必你也听说了。所以说，本因坊并没有一脉相承的棋路，总是在变化中。”

言乔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有些明白了。”

算海微微笑道：“明白了就好，来，我们把这局棋下完。”

经算海一点拨，言乔登时觉得汗颜，本因坊雅纪早已明白围棋不破不立的道理，而他还在顺着父辈铺好的棋路走。

一局棋终，言乔输了几子，算海显得很开心，有种夙愿已了的感觉。言乔跟言平的棋路如此相近，算海也许是透过这局棋，跟从前的言平在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