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悔,苏漫媛确实不后悔,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后悔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徐宪海才转了身,隔着栏杆眺望了远方,湛蓝清澈的天空下,耸立的楼房很高,但徐宪海站在这里,还是可以从这里看见那些大楼的楼顶。那些楼顶上看不见一个人影,楼顶上的风一阵一阵地吹,这是春天,和上次他们上楼顶的去年冬季相比,风暖和了很多。

徐宪海缓缓地开口,说了一句心里话,“这条路,也许真的不适合你。”

苏漫媛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徐宪海的脸,似问非问:“你是认为我无法胜任对吗?”

徐宪海缓缓点了点头。

“我不是还有你在吗?你在,我还会怕吗?”苏漫媛说。

徐宪海说道:“我要是不在了,那你怎么办?”

苏漫媛反问:“你为什么会不在?”

徐宪海说道:“我老了,你还年轻,不过多久,我就要退休了,我是担心你到时候没人站在你的身边,你本身的条件就很好,大可不必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苏漫媛问:“做医生,治病救人不是我擅长的事,那在你的眼里,我擅长的事是什么?”

徐宪海不紧不慢地说:“你头脑机灵,和你妈妈一样,和你妈妈相比,你除了任性一些,几乎没有什么不同,或许你擅长的事情,和你妈妈的也差不多。”

苏漫媛不认同,“我不觉得我和我妈擅长的事情差不多,我哪能比得上她。”

她安静了一阵子,突然想起了自己埋在心底已久的疑问来,她注视徐宪海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一直都对我那么好?仅仅因为我妈是你的好朋友吗?”

徐宪海没有回答。

苏漫媛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徐宪海说道:“你只要记住,我会替你的妈妈好好照顾你就行。”

苏漫媛皱眉,“那也总得要有一个原因。”

徐宪海笑了笑,“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知道原因。”

“但我就是想要知道这个原因。”苏漫媛坚定地说。

徐宪海回避这个问题,哪知苏漫媛开始了刨根问底,“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徐宪海只是扬了扬嘴角,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孩子,有时间多去找找我,我给你补习临床知识,你千万不要忘了,你现在是一个副主任,没有服众的东西,是万万不能的。”

苏漫媛反驳,“我是海归博士,我发表……”

徐宪海摆摆手,让她别再往下说,“你那些东西,都不实在,在治病救人面前,临床技能水平才排在第一位。”

苏漫媛还是不服,说来也是,怎么可能几句话就能让她否定自己三十多年来肯定的东西。

他了解苏漫媛,知道在这医院里,唯一能给她压力的,就是杨浅了,他说道:“有时间多向杨浅讨教讨教,她的学问可大着,有时候连我都自愧不如。”

苏漫媛冷嗤一声,让她向杨浅讨教,倒不如让她一头撞墙算了。

徐宪海接着说:“杨浅这人,除了性子强势一点,有时候自负一点,其他地方都值得学习,人无完人,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你找她好的地方学习,你自己慢慢也在进步。”

“临床技能好的人那是大有人在,凭什么我就一定要学她?”

“确实大有人在,可是在这家医院里,在这急诊科里,抢救一线上,技能最娴熟,手术做得最漂亮的就是她。”

“哼!”苏漫媛冷冷地说:“她那么厉害,怎么不当院长去,当什么主治啊?”

徐宪海皱了皱眉,“漫媛,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希望你早点把基础打扎实,技能搞好一点,不然你头上顶着那么亮眼的头衔,终归是不能服众,最后一定要吃亏的。”

“我不管,反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学她。”

徐宪海摇摇头,叹息一声后,无奈地说:“行吧,你不学她,那你以后,就还是跟着我吧。l。

徐宪海说完,转身就下楼去了,苏漫媛走了几步,看着他走下楼梯的背影,发呆了许久。

不说杨浅,苏漫媛的心里还没那么矛盾,一说起她,她的心里就变得越来越恼火。

不就是治病救人吗?有什么难的,她就不信她不如杨浅。

今天的急诊科很忙,不比以前忙很多,但也不比以前轻松,每到接近下班的时间,看见还有一条长队又一条长队,部分医护人员就会显得格外焦灼,即便是到了下班的时间,他们也会选择留下来,自愿加班。

这天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傍晚下班的医务工作者也不少,一条长长的队伍排到了急诊大厅的大门口。本来还是和往常一样正常的排队,一个中年金黄色短发女人突然从电梯口走下来,看见队伍排到门口,实在太长,怕是拍到后天都拍不到她,于是她挎着她的包包,走到了队伍前面插了进队里,插队第一次,伸出头探了探前方,发现还是太慢,很久都还是轮不到她,于是她离开了插队的位置,往队伍前面接着走,直到插到了距离第一个只隔开三个的位置,身后的老太太碰了碰她,她转头看去,看见一个老太太半张开嘴,可以清楚见到她几乎半张嘴里的牙齿都没了,她对中年女人说道:“大家排队的都不容易,你就不要再插队了。”

这个中年女人是燕京一家工厂车间里的组长,名叫何小琴,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长相依旧不输给很多年轻的美女,她甩了甩头发,扯了扯嘴角,冷声冷气地说:“我可没插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插队了?”

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我这一双眼睛都看见啊。”

何小琴翻了一个白眼,冷声说道:“一定是你老眼昏花了,没看清楚,我一直都站在这里。”

这条队排得老长,后面的人看见突然冒出一个中年女人插到队伍前面去,心里焦灼又气愤,只是大多数敢怒不敢言,甚至还有部分看见被人插了队,自己也要往前走,找一个位置就往里面钻,引得后面的人个个恼火不已。

老太太说道:“我没看错,我明明就看见了你突然站到我前面的呀!”

何小琴第一个插队,引起后面的人跟起了风,变得插队成风来。奈何被他们插队的人都吃哑巴亏,被人插了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大多数在这里都是人生地不熟,不愿也不敢在这里作出什么得罪别人的事,还是不说话不生事为好。

这队伍里到现在为止,只有老太太自己一个人说出有人插队。

老太太后面的二十来岁的大学生终于看不下去,她的目光投向何小琴,大胆地说:“阿姨,你明明就是插队了,怎么能说没插呢?”

没想到何小琴非但不搭理她,还打了一个电话,乐呵乐呵地叫来一个与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妹过来,那个女人走到她的身边后,何小琴热情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让她站到自己的前面去了。

女大学生一看这,心里就更恼火了,立马说道:“阿姨,你一个人插队就过分了,怎么还拉别人来和你一起插呢?你没看见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吗?大家都是辛辛苦苦从大老远跑过来看病的,你怎么可以拉着别人跟你一块插队?”

何小琴冷冷说道:“你这小姑娘说的什么话?谁不是辛辛苦苦大老远跑来的?我不是吗?啊?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爸妈教你这么没教养地跟长辈说话的?”

女大学生心里委屈,“这怎么就扯到教养上来了?是你自己插队在先,我只是说大家都是辛苦排队的,让你别插队而已。”

何小琴泼撒着说:“我哪里插队了?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这插队了?”

周围突然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后面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只顾着看女大学生和中年女人争吵了。

女大学生说道:“我和老奶奶都看见了,后面的人也看见了。”

何小琴喝道:“他们看见了,你让他们跳出来告诉我,我在这里插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