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之学医的初衷并不复杂,父亲死去的场景对于他来说印象实在深刻,年幼的他一度认为那白布下遮盖的尸体依旧能够醒过来给他一个拥抱。

但现实就是父亲并不如他当初所说的那样像是超人一样能够做到任何事情,他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墓碑,再不能给他的人生指点任何的迷津。

高考之前,霍安之整理父亲的遗物发现了一本日记,日记记录着父亲当年没能学医的遗憾,但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原因,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则是霍安之发现自己大抵是个格外冷血的人。

冷血这个词,是母亲替他定义的,但似乎也确实没什么错,父亲葬礼上他站在一旁,并未怎么掉眼泪。

就连向来疼爱他的奶奶去世,他也是格外平静的参加葬礼,从始至终都透漏一种理智的冷漠。

于是他便也觉得自己大抵是当真有些冷血的,于是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摒弃了母亲给他选择的金融而学了医。

说到这,他低头,撞见阮清浔那双柔软中带了些心疼的眼睛,怔了一瞬之后笑了下,“怎么?”

阮清浔耸耸肩,掩下对他的心疼,哼了声,“那我跟你恰恰相反,说不定你小时候的眼泪都被我哭完了。”

知道她大抵是在哄他开心,霍安之很给面子的笑了声,“那也有可能。”

“你别不信啊,我小时候就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道理,所以一天到晚遇到点事就哭。”

“吃到糖了吗?”

笑容淡了几分,阮清浔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两块花生奶糖来,剥开一颗送到霍安之嘴边,看他垂眸咬走之后又剥开一颗给自己,平静道:“没有,但我现在会给自己买糖了。”

正如当初她无比愤恨的同时又无比纠结的渴望着得到阮平申和袁丽琴的尊重爱护,但却从始至终没能得到过一样。

放在现在,这些对她来说早已经不算什么了,就像一个小小的山丘,她还小的时候觉得那是座大山,怎么都越不过去,但现在长大了,那山丘便成了个土坡,轻而易举的便能翻越。

嘴里的奶糖甜的有些发腻,等红灯的时候阮清浔给霍安之递了瓶水,“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当老师吗?”

“正打算问。”

阮清浔故作忧伤的叹了口气,幽幽的看着霍安之,“其实是为了你。”

霍安之:“?”

难得见到他这种带些迷茫的表情,阮清浔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玩的,其实很简单,我妈觉得女孩子当个老师工作轻松还是铁饭碗,所以在报志愿的时候改了我的志愿。”

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僵,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格外平静,平静到霍安之简直要认为她半点不为这件事情感到难过了。

不过她也确实并没有太难过,“我那时候不知道该报什么专业,也没什么理想,就听别人的推荐随便报了个霁市的心理学专业。”

她完全不放过任何一个撩霍安之的机会,“她改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不过需要庆幸的一点就是还好这大学也是在霁市,不然或许我会很难过。”

她从多方面打听到霍安之的家在霁市之后,便给自己立下了大学一定要考到霁市的想法。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在霁市待了那么多年,辗转这么久,两人竟然始终没有遇见过。

她是个很会聊天的人,霍安之从前不知道谈恋爱是这种感觉,王医生经常会跟他讲一些他当初谈恋爱时的各种趣事。

吵吵闹闹倒也甚是有趣,并且一次次的给他传授了不少的经验,但霍安之现在却觉得阮清浔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很有道理,那就是没有太大的必要去学习别人的各种经验,各人有各人的相处方式。

就如同此时此刻两人即便是沉默着并不交谈,一个开车,一个闭眸小憩,也并不会觉得无聊和气氛尴尬。

到了霁市时已经很晚了,阮清浔的眼皮直打架,把他的衣服拉到头顶打算睡一会儿,结果这一睡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她家的停车场了。

霍安之应该是觉得她睡得很沉,没忍心喊醒她,外头天寒地冻的,他便直接用羽绒服把她完完全全的包裹着打横抱起,送到了家门口。

这时候阮清浔是已经醒了的,很是愉悦的选择了装睡,到了她家门口的时候才没忍住嘻嘻笑了声,“我重不重?”

“不重。”

“那是,体重管理这方面我可是行家。”

开门回了家,没有两个小崽子迎接她还真有些不太适应,阮清浔被放到沙发上,裹着他的衣服吸了吸鼻子,“好晚了,你别回去了吧。”

霍安之说,“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阮清浔瞪眼,“我是个伤者。”

他低低的笑了声,“受伤似乎也不影响,毕竟出力的不是你。”

“……”

他直接把她之前说的话又还了回来。

阮清浔翻白眼,最后无奈道:“你开了那么久的车,回去少说还要再开半个小时,我不放心。”

她对天发誓,“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

谁家谈恋爱把女朋友当流氓防的。

霍安之稍稍思考了片刻,确实也有些疲惫了,便没再婉拒点了头,“你先去洗漱。”

客房还挺干净,由于阮清然时不时的会过来,这里还有几件阮清然的衣服,她便找出来一套新的递给霍安之,“我哥的,你们俩身材差不多,应该能穿。”

收拾好之后阮清浔进了浴室洗漱,伤口不能沾水,洗澡的时候需要注意一些,于是洗的有些慢了。

霍安之在客厅坐了会,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了两分钟之前何晚泽发的朋友圈。

一张嬉皮笑脸,龇牙咧嘴的猴子照片以及一张热腾腾的烤红薯照片,看上去他的心情应该很好。

但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他还在外面。

当真是霍安之不在家,他便反了天了。

霍安之面无表情的拨出电话,那边响了几声之后才接通,何晚泽用一种刚睡醒,极为沙哑和迷茫的声音问他,“哥,这么晚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