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蓓接到HCA停职决定,被迫暂时离开公司时,有很多人来“送”她。
先是室内设计部的总监文凯,他望着她的眼神阴沉,“我是这么信任你,才让你一个新人负责如此重要的项目,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文凯的话语里充满指责意味,就好像北蓓的罪名已被坐实。
闻言,北蓓垂落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可即便她绝对清白,也是空口无凭。
现阶段的事实就是她被停职调查,连警方都介入进来,她接下来还要去警局做笔录。
“我会向警方证明我的清白。”再三沉默后,她看着文凯的眼睛,语气是一贯的平静。
只是这回她的平静里,带着几分强撑着的倔强。
她感到迷茫,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自证清白?
这时,安倪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仍有些瘸地走到了文凯身边。
她春风得意气色红润,将神情暗沉的北蓓衬得黯然失色,一开口优越感都要爆棚了:
“文总,您还和她多说什么?警方已经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证据,才会调查她和云澜教授。这已经表明,北主案绝不无辜。其实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看出来了,她就是那种家境普通,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女孩。像我们这样的人可能理解不了,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为了屈指可数的百万回扣就葬送自己的前程,但没办法,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眼皮子浅的人。”
“安小姐,警方最终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在这之前你没有资格对我下定论,更没资格评判我的人品和家教!”北蓓盯着她的眼里冒着火,右手的拳头攥得更紧。
安倪朝她挑衅地一笑,耸肩道,“我不过随口说几句,你就这么激动?是被我说中了,急了吧?”
北蓓的心狂跳不已。
她看着安倪小人得志的脸庞,强忍着挥拳让她闭嘴的冲动,心里的猜测愈发强烈:
这次的事件绝对和安倪脱不开干系。
可北蓓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的猜测要是说出来,只会让自己更为狼狈。
“安小姐说得对,一个人没能力不可怕,可怕的就是人品不端,喜欢动歪心思。”梁霜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她仍然是一身耀眼张扬的饱和色,正如她脸上毫不加掩饰的神情,明晃晃地对北蓓表示着鄙夷,“小姑娘,你自己把路走窄了,怨不得别人。”
北蓓最讨厌的就是梁霜用这种职场前辈的语气,不怀好意地站在制高点上教训她。
可现在,即便她开口反驳,也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可笑。
“不仅丢了职位,还要去坐牢,不过这都是你自找的。”安倪又微笑着补上这一句。
北蓓忍无可忍,“安小姐,你也不用得意的太早!我没做过的事,别人栽不到我头上!”
说完,她强忍住眼里酸涩的冲动,冷着脸转身。
就是转身的这一瞬,她看到了人群中的喻言。
他就站在那里,用复杂到她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确定她在他眼底看到的种种情绪里,是否有一种名为失望,但眼神里面绝对有怀疑。
他和那些人站在一起,他与他们一起怀疑她。
这个认知让北蓓恍惚了那么一秒,然后她自嘲地轻轻扬起嘴角。
她在想什么?
喻言和她不过萍水相逢,连缘分都谈不上,而他也是HCA高层的一员,现在出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怀疑她?
他有他的立场,她没有理由要求他和别人不一样。
因为他本来就只是别人,而不是她的谁。
反倒是她在内心隐隐存着希望,盼着他能有什么不同的她,实在太过天真。
她原以为自己不是自作多情的人,却被现实打了脸。
走出写字楼,坐上出租车后,北蓓颤声告诉司机地址后,用双手捂住脸。
温热的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但又很快被她抹去。
她讨厌因为遭受挫折就乱了方寸的别人,更讨厌这样的自己。
被陷害了,就知道一个人难受和哭泣是弱者的表现。
眼泪不能洗清罪名,那些矫情的念头也无法为她抵挡从暗处射来的箭。
说到底,不过很简单一件事——
要么想办法自己站起来,要么就认栽。
而北蓓栽不起,因为这个黑锅太大也太重,她根本背不动。
拿开双手,北蓓恢复了平日冷静镇定的模样,拿出手机给云澜教授发了一条短信:
“老师,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和您见一面。”
北蓓的社会经验并不算丰富,但她凭常识也知道,在这个贿赂金额达到七位数的案子里,她和老师云澜作为关键嫌疑人,两人的手机通信很可能已经被警方监视起来了。
第一个看见她这条短信的或许不是云澜,而是警方的人。
但她必须联系上云澜,这是她自证清白的第一步。
……
喻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承载北蓓的那辆出租车驶出他的视线。
身后传来敲门声。
“请进。”
“喻博士,是我。”
HCA的执行副总孟南涛推门走进来,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有些头疼地轻轻按着太阳穴,“半山问花的室内项目白白便宜了老对手易创,这都是HCA内部的问题导致,我是没法和集团总部那边交代了。”
喻言回过身,往前迈了一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微微前倾着身体,以一种半俯视的姿态望着孟南涛,“交代是一定要给的,孟总打算怎么做?”
孟南涛从喻言身上感到了压迫感。
他生出一种直觉,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似乎不只是建筑师顾问这么简单。
以孟南涛多年打拼的圆滑,他不想和背景不明的喻言为敌。
“半山问花的建筑部分是由喻博士一手操刀,室内部分的项目也是喻博士争取来的,现在肥水流向了外人田,等于浪费了喻博士的心血。”孟南涛神情真挚,说起话却是字斟句酌,“所以在这件事上,我想征询一下喻博士的意见。”
他话里的意思露一半藏一半,喻言却十分果断地问:
“你想在警方出结果之前,就在HCA内部认定,所有的过错都由北蓓一人承担,然后直接开除她?”
孟南涛从喻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但他转念一想,觉得喻言虽然在面试时保过北蓓,可不管喻言是单纯地欣赏北蓓的才华,还是和这位长得不错的女设计师之间有过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小渊源,在这个贿赂金额高达七位数的案子前,喻言应该首先自保,不会想要节外生枝。
“半山问花项目的失手,HCA室内部必须有人承担责任,鉴于警方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我们这时候认定北蓓损伤了公司利益是十分合理的。我刚和室内部的几位高层商量过,大家一致认为应该由北蓓一人承担责任。”
孟南涛的话术里充满暗示。
他是在告诫喻言,即便你是集团总部派来坐镇的,也该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这时候为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女设计师,得罪其他那些有背景的人并非理性之举。
不如就尽早让此事尘埃落定,捅出来的洞就用北蓓堵上,至于这件事是不是另有内情,那就不是他们该纠结的了。
喻言点了点头。
孟南涛心里松了口气,他想,幸好自己没看走眼,喻言这个人确实和他的外表一样理智,这为HCA省了不少麻烦。
但接下来,他就听喻言用平淡却笃定的语气说:
“我了解孟总的意思了,可在这件事上,我有不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