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涛心里咯噔一声。
喻言坐下来,靠在椅背上,双手合十,不紧不慢地说,“我并不是要袒护北蓓,而是怀疑,她一个刚入职场的设计师,是否真具备能力暗中完成这等规模的运作。”
“喻博士,那位云澜教授是她的研究生导师,她无需牵线搭桥就能……”
喻言抬起手,对孟南涛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真相如何还有待警方调查。在这之前,我们身为责任方应该保持中立态度。”他语气淡然自若,理性的姿态居高临下,“如今媒体也在高度关注此案,如果这时候我们急着开除北蓓,未免会给外人要撇清责任扔出替罪羊的不好观感,反而会拉低HCA对外的形象。”
孟南涛哑口无言。
他想过喻言若是反对,他该如何说服对方,但喻言从公司利益的角度出发,却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这次的贿赂案于HCA而言是一次危机,所以我们的应对,一定要运用上危机公关的策略。”
喻言冰冷却锐利的目光仿佛看透了孟南涛的内心,说到后半段时他陡然加重语气,“不仅对外发表的声明要沉住气,对内也要自查。孟总你觉得呢?”
孟南涛听了只想冷笑。
他心想,喻言这人真是很有意思,他不过给了三分颜色,对方就想开染坊。
“我不懂喻博士说的内部自查是什么意思。案情很明显,是北蓓和她的研究生导师之间存在钱权交易,至于室内部其他人,我来之前就查过他们背景资料,并没有谁也是云澜的学生,他们没有渠道和云澜交易,更没必要栽赃陷害北蓓一个职场新人。”
孟南涛越说越快,措辞也愈发强硬,“喻博士在专业上的判断力毋庸置疑,但在人事上,喻博士未免就缺乏经验了。”
喻言眉头微皱,轻轻抬起下巴,用审视的眸光注视着孟南涛。
孟南涛摘下眼镜,卷起衬衫一角轻轻擦着,又朝他笑了笑,意有所指,“我来喻博士办公室之前,接到了集团总部的安董事打来的电话。他看到了新闻,对此事很关心,叮嘱我一定要尽快将影响降到最低。”
安董事——
喻言心中了然,此人就是安倪的父亲。
而听孟南涛的语气,显然是要抬出安董事来打压他,让他不要再干预此事。
“好,我知道了。”喻言沉默片刻,最后淡淡道。
孟南涛看着他仍旧面无表情的俊脸,觉得此局胜负已定,微笑着起身朝他点头示意,“那我就不打扰喻博士了。”
说完便走出办公室,还不忘贴心地帮喻言关门。
喻言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然后打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某个号码。
……
安倪原以为今天下班之前,就能看到HCA正式开除北蓓的通告,结果却什么也没等到。
她按捺不住去找了孟南涛。
“孟总,北蓓给HCA造成了这么大影响,还要留她多久?”
孟南涛从办公桌堆积的文件上抬起头,藏在眼镜片后的眼神微微闪烁,“安倪,不是孟叔叔要拖着,而是集团董事会有人发话,说是警方没出调查结果之前,要保留她的职位。”
安倪的脸色瞬间变了,脱口而出,“我爸就是董事会的人,谁敢绕过我爸保她?”
说完之后,她看到孟南涛尴尬的笑容,心里顿时明白了。
集团董事会里话语权在她爸之上的人可不多。
还能是谁?
她气哄哄地走出孟南涛的办公室,直奔着喻言的办公室而去。
但走到喻言办公室门前时,她又顿住脚步。
就算他要护着北蓓,也护不了多久。
她策划的这一切天衣无缝,甚至线上联系到大洋彼岸的高人动用了高端黑客技术,无论警方怎么调查,北蓓的罪名都是板上钉钉,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这一次,北蓓是栽定了。
既然这样,她何必去喻言面前讨嫌。
他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她就默默等待他见到棺材的那一天好了。
……
北蓓和云澜约在了海城大学外的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是她念书时常来的,环境雅致安静,云澜定的是二楼的包间。
踏进包间前,北蓓心里很是不安和羞愧。
她初入职场不仅没能给老师争气,反倒把老师给连累了,害得老师也要被调查。
现在,老师一定恨死她了。
可推门进了包厢,云澜却像以前一样云淡风轻地笑着,“我们蓓蓓有出息了,刚入职场就牵扯进七位数的贿赂案,你这是动了谁的奶酪?”
北蓓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不可言说的委屈在这一刻都无法按捺了,不争气地要夺眶而出。
云澜起身走到她身边,轻拍着她的肩膀,“蓓蓓,你先坐下,跟老师说说,你身边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尽量详细。”
北蓓听得出云澜的话中没有责备和怀疑,多的是怜爱和关怀,她就把自己从面试HCA到最后主案这个竞标项目,前前后后的关键节点都说了一遍。
云澜听北蓓说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听下来,你们HCA内部是发生了一些摩擦碰撞。”
随即她用余光瞥了眼隔壁,故意提高声量:
“被注入巨额资金的那个账号就是我的工资卡,因为除了信用卡,我只有这一张银行卡。
在这件事情中,你我都是很有分寸的,因为我们对于这次竞标的事情没有过任何交流。
而事情的关键是转账巨额资金的转账人是你,接受这笔巨额资金的人是我。
这看似板上钉钉,但实际上却荒谬至极。”
云澜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警方为了防止她和北蓓私下串供,本来是不会允许她们见面的。
之所以她和北蓓还能见面交流,大概率是警方在这里设置了监控布局。她同意和北蓓见面,也是为了在见面时说出这件事的实情,让警方得以听见。
北蓓并不知道警方在监听,她完全实话实说:
“云教授,我也只有这一个银行账号,连信用卡都没有。这张卡也是我的工资卡,这张也是我上学的时候我妈给我汇学费和生活费的卡。”
云澜沉吟着说,“我现在可以断定,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手段很高明,他们甚至用到了黑客技术。
但是整件事的动机上存在硬伤,有点小儿科。
试想,你一个刚入职场的打工人,有没有能力搞这么大动作,而且是为了拿到一个本来就优势明显唾手可得的标。
何况,这个项目拿到之后受益方是HCA公司,并不是主案设计师个人。”
她顿了顿,又道,“换句话说,这次竞标的真正受益方的嫌疑很大。他们也许只是利用你和我的师生身份,达到他们最终获益的目的。
而现在看起来,易创公司最终捡了个便宜,中标了。
可易创公司的老总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他们公司也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公然搞这种事情,只为了一个两三千万标的项目就这样孤注一掷,太不值得。”
北蓓想了想,沉声道,“老师,我刚刚跟您说过,安倪的学历和履历有可能作假这件事,与竞标这件事是不是有关联?我在新闻上看到过,外国的学历造假案例里,有很多也是动用了黑客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