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喻言到了。

他像是刚从商务场合出来,穿着黑色西装,内搭深灰色真丝衬衫。他衣冠楚楚地走进拥挤老旧的楼道,莫名地格格不入。北蓓看着他逆光朝自己走来,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他是她这个世界的闯入者。

让这样优雅矜持的喻言爬楼梯搬箱子,北蓓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她尴尬地笑着说,“喻先生,要不你还是在楼下等我吧?”

喻言在她面前站住,微微低下头,皱着眉看她。

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蠢话?

“其实我都习惯搬家了,之前住进来时也是我一个人呢。”北蓓挠了挠鼻子,努力说服喻言,“其实我的东西也不多,我可以的。”

“我特意赶过来,不是为了袖手旁观你一位女士独自搬箱子下楼,我没有这么无聊的癖好。”喻言的语气冷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果决,“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帮我搭把手。”

说完他就绕过北蓓,走进她身后堆满箱子的出租房。

看到那七八个纸壳箱,他眉头微挑转身看向北蓓,“这就是你概念里的东西不多?”

北蓓的耳朵尖都红了起来,“其实卧室里还有两个行李箱。”

喻言点头表示了解,他利落地挽起袖子,弯腰开始干活。

让北蓓意外的是,他看着养尊处优十指不染阳春水,做起体力活来却毫不拖泥带水。

北蓓不过片刻晃神的功夫,他已经将两个箱子叠在一起,搬着下楼去了。

她连忙也搬起箱子,吃力地下楼。

一边走,一边懊恼自己平时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

下到二楼,她就碰上了空手朝楼上走的喻言。

他呼吸平稳不见疲态,仍是一身体面的精英风范。

“你动作这么快?”北蓓却累得恍惚,说话都不经大脑了。

喻言二话不说接过她手里的纸壳箱,然后淡淡瞥她一眼,“我之前给你体力很弱的印象吗?”

北蓓抿着唇,脑海中又浮现出他在电梯事故时脆弱的一面,顿了顿道,“我原本以为你的心肺功能不太好……”

“我的体能没问题,病症在心里。”喻言垂下眼眸。

北蓓注意到,他说心里这两个字时稍微停顿了一下。

而据她所知密闭恐惧症也确实都是后天形成的,那究竟是怎样糟糕的经历,才让她面前这个冷静自持的男人有了这项难以克制的弱点?

喻言的动作确实很快。

看他搬着重箱子爬上爬下却毫不费力,北蓓知道他平时一定有良好的健身习惯。

七八个箱子在两人协力下,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就都被送到单元楼外。

“你等一下,我把车开到门口。”

喻言说完就朝停车位去了。

北蓓守着箱子等待时,又想到一个问题。

她这么多东西,普通的轿车后备箱肯定是装不下的,难道喻言是开着小货车来的吗?

她想象着喻言一身高定西装开货车的画面,捕捉到了诡异的萌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待喻言把车开来,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喻言当然没开货车来,他开来的是一辆奔驰保姆车。

喻言把车停在单元楼门前,下车拉开后排车门。

车里没坐人,留出来的空间足够摆下北蓓的箱子。

北蓓看傻了眼。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她这边要搬家却被装修师傅爽约,刚好喻言就开着一辆刚好能装下她所有行李的保姆车,“顺路”来帮她搬家。

要不是她知道自己没那个价值被喻言算计,她几乎都要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的布局。

喻言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竟是微笑起来,“在听到你在电话里的抱怨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要搬家。”

北蓓看着他,“所以我们这是在演偶像剧?”

喻言嘴角笑意不变,望向她的眼里仿佛有零碎的星芒在闪烁,“应该算吧?”

北蓓心跳漏了半拍,脸上却不动声色,“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其实不顺路,原本开的也不是这辆车。”喻言坦诚到让她慌张,“但这些都不重要。”

北蓓问,“那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喻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在她上车时不忘伸手帮她遮挡头部。

两人身体贴近的这一刻,北蓓的目光瞥过他抿紧的薄唇,然后是他渗出淡淡汗珠的下颌,以及他在瞬间沉下的喉结,心脏就像被击中了一样,竟是从里到外哆嗦了一下。

她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听见喻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心手。”

北蓓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就大咧咧地伸在车门处。

如果喻言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关上车门,她的手就要挨夹了。

北蓓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刚才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连自己在干嘛都忘了。

看她被烫到似的飞快收回手,喻言眼里涌现出不平静的暗流。

几次触碰,他发现自己不仅对她免疫,还越来越习惯和她产生肢体接触。

因她的出现,他沉寂已久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正在缓缓苏醒。

自从母亲去世后,喻言已经习惯了用理性来分析生活中的一切。可她却仿佛有能改变他的魔力,他不明白这是否是一种信号,意味着将来某一日他能摆脱纠缠了他许久的梦魇,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和女性恋爱。

这一天会到来吗?

……

喻言所说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处高档的酒店式公寓。

他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对副驾驶位上略显局促的北蓓说,“不急着拿行李,我先带你上去看看。”

北蓓赶在他下车前问,“你带我来你家吗?”

喻言动作一顿,回过头静静地看她。

他波澜不惊的平淡眼神,让北蓓心中无所适从的感觉更重了。

如果换做别的男人带她去他的公寓,她会毫不犹豫地认定对方想约她。

可她眼前的人是喻言。

他的后车座上还堆着她的行李。

此时此刻,她仍是在接受警方调查的贿赂案嫌疑人。

主角、时间和动机都不对。

怎么看,这个事件都不应该成立。

“这是我空闲的一套房产。”喻言沉默了半晌后,终于用他一贯的冷淡口吻说,“我知道你还没找到合适的新住处,所以想带你来看看。”

北蓓把困惑都写在脸上,“你想做我的房东?”

喻言点头,“算是吧。”

“可你这房子我不用看都知道,我租不起。”北蓓苦恼了一会儿后,干脆放弃揣摩喻言的动机,直接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这个地段太好了,而且这栋公寓的档次也很高,我猜这里的一套房子,每个月的租金起码得一两万。而我的基础工资也就一万出头,现在还被停职了,我付不起房租。”

“我知道。”

喻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北蓓能看出来,他对她说的这些都毫不关心,就好像房租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数字,“你不用在乎市场价,只需按照你能接受的价格给我房租。”

听他的言语,他真是体贴周到,完全为她考虑,甚至不惜为她牺牲自己的利益——

北蓓却生气了。

“喻先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