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笙集团的年会结束了。

因为宋则渊作为颂笙集团董事长,在年会上官宣了颂程国际并购项目并让封骋发言,业内视此次事件为重大利好,相关板块纷纷大涨。

之后乐一集团顺利交接颂程国际,改颂程国际名为乐程国际,接下来,董事会改组,分别由乐一委派三名董事,由颂笙集团委派两名董事,旗下所有酒店,清点公章,交割文件,事情繁杂多序,但唯一不变的就是,封骋真的没裁撤任何一个颂程国际的人,甚至可以理解为,他只是替换掉了宋之涵和宋则渊的位置,由他本人来坐。

过了元旦,北京的天就更冷了,路上的行人都缩着脖子,快步走进温暖的大厦或者门洞。

莉莉把宋之涵办公室里的热风调到最大,她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里办公,直到听到莉莉敲门。

“请进。”

莉莉探身进来:“涵总,外面有个叫窦晨的人找您,您认识么?”

“窦晨……”

宋之涵的眼神动了动,她在思考要不要见他。莉莉又把手中的一张名片递给她:“哦对了,他还说如果您不想见他,就把这个给您,您就愿意见了。”

宋之涵仔细去看那名片,是用一种类似落叶环保材质做的,摸起来很粗糙,但上面的字却清秀醒目,上面写的是:瀚鑫资本,合伙人,李越鑫。

宋之涵:“……”

她把名片放好,跟莉莉说:“我认识他,让他进来吧。”

莉莉点头:“好的。”

没过一会儿,莉莉就领着一个男生进来,这人就是窦晨。

虽然瓜葛很多,但这是宋之涵第一次见窦晨。按理说,窦晨比段嘉年龄大,在社会上工作了几年,还经历了那么多变动,最后还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理应沾染些社会习气,可没想到窦晨还是保持了最初科研学者的样子。

他踩着一双陈旧的黑色运动鞋,裤子是水蓝色的快消牛仔裤,身上穿着一件耐脏的灰扑扑的棕色羽绒服,羽绒服里面可以看到他还穿了一件老旧款式的保暖羊毛衫。

窦晨是个近视眼,他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脸型消瘦,皮肤发白,头发也像是随便剪了剪,没什么款型,但依旧能看出来是个眉清目秀的人,像是那种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从小到大都是学霸但又不惹是生非的男生。

“涵总好,我是窦晨,窦娥的窦,晨光的晨。”窦晨露出白牙笑笑,像一汪清泉。

宋之涵招呼他在办公室前面的小会客区坐下,给他倒了热茶。窦晨把双肩包卸下,也没放在茶几上,而是找了个角落竖在地上。

宋之涵微笑:“我知道的,窦总上大学的时候就是A刊大满贯,还上了新闻。当时我和我的同事看到那条消息还在感慨,如果有天窦总能有个什么项目,我们一定会投。”

窦晨腼腆笑笑,只是扣在膝盖上的手局促地蜷缩着,暴露了他的紧张,他按了按眼镜,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A刊大满贯纯属瞎说,我有好几篇都不是第一作者,还有很多其实是我和段嘉一起作为第一作者的,我没那么大功劳。”

宋之涵听出了窦晨话里的友好,最起码他对段嘉没什么恶意,她继续道:“但做AI智能这块,你应该算是头部学者了。”她问道:“今天窦总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有,”窦晨正襟危坐,“涵总,今天过来没打招呼,真的很冒昧,但是我想求您一件事,请您劝一下我的师妹段嘉,别让她解散智心科技,她那个公司挺好的,都做了好几年,没必要解散。可我说的话她不听,非跟我犟,如果有她,就不能有我这个韧心,”窦晨顿了顿,缓了一口气,“还有个事,也得麻烦您一下,还得请您帮忙也劝一下李越鑫李总,别让他继续告段嘉了。段嘉她根本没有抄袭,她的研发成果是我们俩共有的,怎么可以说是抄袭呢?这在我们学术界是耻辱。”

宋之涵默了默,窦晨在刚刚的表述中透露出几个信息。

第一,他不想告段嘉抄袭,他和段嘉关系其实很好;第二,即便他不想告,段嘉也会为了他主动解散公司;第三,李越鑫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渗透到了韧心科技,并且希望能够通过韧心科技把智心科技置之死地,因为他知道千帆在关注智心,他要将以前鸿雁的账算到智心头上。

捋清了这几点,宋之涵不动声色地回应道:“窦总,有关李越鑫的事情,我还想再和你确认下,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窦晨面有愧色,神情颇为尴尬:“涵总,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当年在鸿雁科技做过技术总监,李容以前是我的老板,也算是我的导师。”

窦晨用手指抓了抓牛仔裤的边缘,紧张之下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当年李容在A刊上发表的论文非常精彩,我看过后很喜欢,就到处打听,得知了他的邮箱。后来,我还会经常给他发邮件探讨一些学术上的问题,他很乐意回复我的邮件,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算莫逆之交。”

窦晨在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声线是欢快的,虽然几句带过他与李容相识的经过,却饱含了那个时候站在学术前沿的李容对还是一个学术小白的窦晨的尊重和理解,是学者和学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说完这段话,窦晨的神情有些悲哀:“可后来,李教授回国了,他说他的设计可以落地了,他要创办一个自己的公司,做中国第一家智慧天眼,问我要不要加入他。那个时候他满腔热血,还给公司起名叫鸿雁,鸿雁当归,这是他回国的动力。”

“只可惜,研发人员,特别是在国外做研究的研发人员,其实根本没办法适应国内的市场,”窦晨有些委屈哽咽,“国外的研发环境真的很纯粹,科研人员没有钱了,就只需要向投资人伸手要,他们不用社交、不用找关系、更不用维护这儿维护那儿,不用和上下游客户供应商打交道,他们就是纯纯地烧钱、做研发,如果做出来了就申请专利变现,做不出来,那么投资人承担风险,自认倒霉。”

“可国内没有投资人愿意承担国外投资人那么大的风险,当时的鸿雁什么都没有,只有李老师的名声,没人会投钱给他,他匆匆忙忙地从外面招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员,临时组建了一个七零八落的小团队,有几个人负责财务报税,有几个人负责跟物业水电打交道,剩下的就是核心研发团队,这里面就有我,我负责牵头和其他同事一起做研发。”

“可研发是需要大量资金的,我们要试验、要租用场地、要有物料耗费,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钱。李老师之前想的太简单了,我们都以为很快就能融到钱,可事实不是这样,没人会投一个没有产品研发出来的的公司,但我们为了有人能投我们,就必须要加快研发,所以我们陷入了恶性循环。

李老师跟我说,很快我们就能熬过最难的时候了,他每次跟我这么说,我都觉得他是快崩溃了,看起来是在安慰我,其实是在安慰他自己。还好后来有银行愿意给我们做贷款,我们周转了一些现金,可就在产品马上就要试验成功的时候,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李老师发现,我们的产品设计路线图和网视科技的产品设计路线图完全一样,他本来以为这是巧合,因为这个行业里的人这么多,总会有人思路一致,但底层代码肯定是不一样的,产品质量也会是不一样的。

直到那天,李老师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他跟我说,网视科技的产品完全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它的产品和我们的是一模一样的,甚至它的底层代码也是相同的。而且网视科技的创始人他也认识,正是当年他在实验室一起工作过的同事。”

窦晨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不经意落下的眼泪:“李老师跟我说,那个人叫石伟,是他的老乡,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他怎么也想不到,石伟会剽窃他的专利。

那晚,李老师喝了好多酒,他曾经说过,酒精会麻痹他的精神,所以他从来不喝酒,可那晚他却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麻痹自己,不然他再也没有勇气看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