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惊呼仿佛还在耳边,却被按下了暂停键。

大家都屏住呼吸,有人一把接住了长棍,那只手修长白皙,分明是只女人的手。

宋之涵抬头,右手手腕连同小臂都在微微颤抖,她用尽了所有力量去抓棍子,甚至虎口都被震得生疼。

她自己把棍子接住了。

那个袭击的人显然也没想到一个女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眼神一晃,才又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去抽棍子,可这时梁清和秦钦也反应了过来,梁清一把揪住那个人的衣领,狠狠捏住他的麻筋把棍子卸下,再把人一扔,甩到了地上,那人被打的呲牙咧嘴,倒在地上蜷缩着呻吟,秦钦则在一旁拍照取证,高声怒道:“蓄意伤人!你别装了!等着我的律师函吧!”

行凶者一听,更是吓得满头大汗,准备装死。

宋之涵看向他身边的那个黑色电棍,按照尺寸,像是保安才配备的防身武器,她一边揉着虎口,一边看向石伟,眼神闪过一丝犀利:“石总,这么看来,我们的约定你是要反悔了对么?”

石伟一听,登时大汗,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怎么会,涵总,您看您说的,我没反悔,只是现在舆情管控太难了,您看这局面,没有员工愿意公司被解散,我这也是没办法啊!网视科技不是我一个人的!”

秦钦怒怼:“什么叫做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占股超过50%,不是你一个人的是谁的?!”

石伟慌乱道:“那它也是上市公司,员工的话要听的……”

“员工的话?”梁清不屑地哼了哼,他索性把被蛋液污染的外套脱了,挽了挽衬衫袖口,慢条斯理地说道,“石总,如果我没记错,网视科技是个研发公司吧,它的研究生以上学历占员工的总比重超过50%,可石总,您看下现在大厅里的这些人,哪个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面目狰狞的、满脸横肉的、身材魁梧的、面色黢黑的……

大多数都不像在实验室里做研发的人,更像是体力劳动者。

石伟被这么一说,明显噎住了,他眼睛一转,连忙解释道:“梁总,您知道的,深圳只是网视科技的本部,只有一部分员工,我们在上海、北京、西安都有分部,很多员工都出差了,现在在大厅里的只是一部分员工,但无论是不是研发人员,都是公司员工,和公司命运休戚相关,员工们听到这种事情,群情激愤,有些过激举动也很正常,但他们真的都是网视科技的员工啊……”

石伟刚说完,李越鑫就走出了长桌,他从地上捡起那个电棍,随手按开了开关,刺啦一声,吓的那个倒在地上的行凶者当场就闭嘴了。

李越鑫像是在摆动一个玩具,随口跟那个人聊天似的盘问:“这种电棍市面上已经不让销售了,你怎么会有?而且为什么会随身携带?知道带这种管制类工具,也是触犯法律的么?”

电棍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李越鑫把它轻轻打在地面上,一锤一锤的,离那人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不知道真的电上人,疼不疼?”

“疼的,非常疼,能电晕耕地的牛!”

行凶者吓得肝胆俱裂,欲哭无泪,什么都招了:“千万别电我,我什么都招……我、我根本不是网视科技的人,我表哥是这里的保安,这个电棍是他给我的,他说让我吓唬一下你们,把你们赶跑,我、我不想坐牢,都是开玩笑的,千万别当真!你看你们不是也没受伤嘛!”

“没受伤叫未遂,不代表你没错,回头你有什么冤屈要伸,就去跟法院和警察叔叔讲吧,但我们不接受你的道歉。”秦钦又把目光投向还在拍照的媒体,“你们也是,我再给你们十秒钟停止摄像和拍摄,十秒钟以后,还没有停止的,下场不会比他好多少。”

“十、九、八、七……”

秦钦倒数着,极具压迫感,几个胆子小的媒体害怕出事受牵连,果真放下了摄像机和手机,陆陆续续的,其他媒体们也放下了手里的设备。

宋之涵在此时看向所有人,沉声道:“各位媒体朋友们,感谢大家的配合。我们理解大家对此次事件的关心,但上市公司披露需要按照规定执行,如果不是内部邀请,还请大家不要把相关视频放到网上,引起不必要的舆论恐慌,那样对所有人都不好。”

宋之涵示意网视科技的董秘将媒体朋友也引到座位上休息,混乱的场面逐渐被平息,宋之涵几人又重新坐回位置上,宋之涵抬起话筒,换了一种平静的语气开口。

“各位网视科技的同事,有关解散网视科技的事情,我知道对你们来讲很突然,我也感到很抱歉,因为一些核心的原因,公司实际控制人石总没办法再继续经营网视科技,但是从我们宣布开启解散程序到真正解散仍需要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大家还可以正常领薪,等到公司解散时,公司还可以向所有员工支付违约金。我不求大家能够理解我们、原谅我们,我只希望大家如果有什么要求,多向我们反应,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大家完成。”

“可如果我们只是需要一个答案呢?”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带着眼镜的男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足够让每一个人听见:“你们要解散网视科技,是因为它的专利抄袭了鸿雁科技么?”

此话一出,场上一片哑然。

石伟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甚至想派人上去把人拦住,而李越鑫则把目光投向那个男生,那个男生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穿着牛仔裤和格子衬衫,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穿着员工服骂骂咧咧鼓动情绪的一定是假冒的员工,而这个从言行谈吐穿衣风格来看,才是网视科技真正的员工,他是研发人员。

男生应该很少在大场合发言,他有点紧张,但又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实话实说道:“今天过来开会的,只有几个人是研发的,其他的人我都不认识,几天前,他们把我们部门的同事都调离深圳出差了,我是因为家里小孩生病跟部门领导请了假,才没去成。”

“我不知道网视科技要解散,是今天才听说的,我很震惊。”男生道,“但我们业内都知道,当初就是网视科技抄袭的鸿雁科技,我们不是傻子,这种事情早晚要爆出来的。但你也是杀人凶手,就像新闻上播的那样,是你把李博士逼向了绝路,李博士在我们业内地位很高,你让一个巨星陨落,让AI倒退十年,现在好不容易又培养出一个新的AI公司,难不成你又要亲手把它毁了么?”

那男生的发言直指宋之涵,宋之涵只觉得喉咙发涩,她艰难开口:“我从未想过要毁掉谁,我只是……”

“你只是不得已呗!!非我也剑也??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们AI产业还怎么发展!!”另一个角落里,又传来聒噪如同踩了鸭子的声音,可等到众人循声去看,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却不知道是谁。

男生继续与宋之涵对话:“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研发人员,如果不是这次员工大会,我根本不会见到你们这些所谓的资本巨颚,但是我无所谓,我不看重这些,我只看重我自己的梦想,我三年前毕业之后就来到了网视科技,我希望我做的项目能在人类科技发展历史上留下一笔,哪怕没有我的名字,哪怕我只是个无名之辈,可我不想网视科技解散,我希望你们多多考虑一下我说的,谢谢。”

男生坐下了,他背后的一小撮人开始给他鼓掌,大家都知道,那是真正的研发人员,因为他说的才是他们的心声。

可宋之涵不一样,她无路可选。

一座本来就建立在谎言和虚假之上的宫殿,又何谈流芳百世留存千古?

曾几何时,她也像这个男生一样,以为网视科技将是她人生履历中最光彩的一笔,可血淋淋的现实被揭开,肮脏的真相暴露在阳光之下,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当了别人的刀,杀人的利器,她迷茫,困惑,无助,悲凉,在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中怀疑自我,可又艰难地站了起来。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