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虽泛着笑意,但还是有商人那种无法掩盖的看穿人心的锐利。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似乎决定权已经不在我手里了。”

易屾轻轻点头:“的确,但我更希望你是主动来,而不是被我变相绑来的。”

林智不是说我不算计吗,我仔细想了想,觉得现在也不是装清高的时候,工作就是真金白银,没有钱再谈什么都是空的。

我不自觉地挺直腰杆:“那就看易总诚意了,诚意够,我的努力自然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我索性豁出脸皮,狮子大开口:“底薪翻倍,提成按照现在的比例再加百分之三十……三十五。”

“好。”易屾眼都不眨就同意了,我反倒心里开始打鼓,这样的薪资标准几乎可以够的上至诚这样规模公司的部门副总了,而我只是一个小组长。

“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他把车子停到小区门口:“不用,辛迪明天会发给你新合同,签好尽快给她。”

他的车前灯一直亮着,等我走进小区大门,身后才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我一路像踩着棉花,有种走在云端的幸福和即将陨落的互相交织的复杂情感,我知道这样一来几乎算是把自己高价“卖”给易屾了,可是转念一想给谁打工不是打呢,能握在手里的,踏踏实实的金钱才是最令人高兴的。

程浩洋还是比我早回家,他正换衣服换到一半,给我开门后,见我一脸傻笑:“怎么了?”

我笑着跳到他身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程浩洋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被我堵住,他的唇依旧是记忆中那样软,他只愣了几秒钟,立刻也开始回应我凌乱的吻,抱着我走进卧室,逐渐引导着我们慢下来,变成他一贯喜欢的节奏。

程浩洋是一个极具耐心的人,他的吻如细密的春雨,让人无处可逃,卧室的灯没开,我卷在他的汗湿和蓬软的被子之间满意喟叹,仿佛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一个漆黑漩涡,只有触觉依旧灵敏,享受指尖和唇畔被爱人点燃的簇簇火焰。

距离上次已经快有一个多月,我的汗水从额角流下来,他似是心疼地亲亲我的鼻尖,又用他的鼻尖来蹭了几下,像一只毛茸茸的大宠物。

“禾禾,叫我。”他的声音有点哑。

“老公。”我仰着头,嗓子里艰难地逸出他的名字。

“不是这个。”

“我不,不知道。”我直抽气,我们陌生地好像第一次。

他猛然加大力气,不论我的哭喊,完成了接下来的程序。

直到我的后背接触到冰凉的床单时,我才感觉能顺顺喘出下一口气,身后的动静窸窸窣窣,他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澡了。

他出来时,我已经穿好睡衣,给他收拾出差用的行李:“要带一件厚点的大衣吗?”

他点头:“装得下就带。”

我把零七碎八的东西分门别类装好,他每次出差要带的行李也简单,多数是我绞尽脑汁装点进去的,不然连二十四寸的箱子都放不满。

程浩洋从后面抱着我:“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

“因为我涨工资了。”

他嗤笑一声:“林智给你涨工资?不能吧。”

我这才把这两天工作室被收购的事情跟他一五一十说完。

程浩洋放开我,自己去倒了一杯水:“所以,现在易屾的意思是,无论多高的薪资,都要留下你?”

“也没那么夸张吧,总之结果蛮好,我工作当然奔着高薪去的呀。”

他有点不同意我的想法:“你看问题总是太简单了,我之前见过一次易屾,他是很精明的商人,不会莫名其妙给你开出这么高的价钱。”

“可现状就是这样,我不签他,也没地方可以签了。”

程浩洋摸了一把我的头顶,叹气道:“你别让人骗了就行。”

我故作高深:“没准,是霸道总裁迷上了魅力人妻……”

程浩洋立刻欺身压上来,呼吸热热地喷在我的颈窝:“说什么呢?敢不敢再说一遍?”

闺蜜刀刀家里是做玻璃厂的,很久之前跟至诚有过合作,我签好合同,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发送,又让刀刀帮忙打听易屾和至诚内部分裂的事,这姑娘磨蹭了一天,晚上才带来消息:“易屾和至诚都没毛病,各方面业务还是在好好的进行,再说了,你一个小员工,看好自己饭碗不就行啦,打听人家内部商战干嘛,好奇心可害死猫。”

“程浩洋有点担心,觉得易屾给我开价太高了,别说他,我自己都不觉得我值这么多。”

刀刀恨铁不成钢地数落我:“你这是什么想法呀,女人必须每一刻都觉得自己值得,知不知道?而且你听程浩洋的干嘛,他没准是大男子主义心理作祟,觉得你现在绩效奖金加一块儿快跟他一样了,有危机感呗,男人有些想法还挺幼稚的,你就痛快签了,大不了辞职走人。”

合同发过去几分钟,辛迪就给我回了一个“OK”的手势。

程浩洋不在家,我干脆带着洗漱包回家里看看爸妈,我爸有脑血栓,医生说极易转化成脑梗,必须每天身边都有人照顾周到,饮食上严格控制,重担都落在我妈肩上,我盘算着第一个月工资开下来,就可以给家里请一个月嫂了。

我爸正在阳台修剪他侍弄的花花草草:“禾禾来啦,浩洋呢?”

“他出差去了。”

我妈看看日历:“还是挺忙的,算下来平均一个月出去一次,你盯紧点哦,别怪妈妈没提醒你。”

老姜趴在我耳边悄悄说:“你妈就是最近电视剧看多了。”

我暗自腹诽,程浩洋要是能有一点花花心思,我们的日子也不至于才结婚两年就过成死水。

有时候我坐在他俩面前,会很难相信这两人曾经视彼此为仇敌,年轻的时候吵架无数,甚至差点去扯离婚证,老姜也是因为年轻时太爱喝酒,老了才得脑血栓。

我妈边洗菜边跟我闲聊:“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过来的,过去太计较,现在又太不计较,熬过当时那个坎,以后就好过了。”

“你跟我爸也是够神奇的。”

她笑了几声:“我俩就这样了,他知道自己离了我活不下去,我也愿意伺候他,每天高高兴兴的。你跟浩洋就蛮好,一直没像我们大闹过,这一两年要个孩子,我也能帮你们看着,什么都不缺了。”

我把芹菜切段,放进榨汁机里,思绪有点停滞。

要孩子这件事,其实我和程浩洋的态度一直都是一致的,他不愿意要,我也不愿意生,他觉得孩子烦,我可能是因为自己一路在不幸福的家庭成长起来,我宁愿不生,也不让孩子承担一点来自父母的不快乐。

程浩洋的双亲早逝,由姑姑养大,从小学就住寄宿学校,他对家庭的概念更是模糊淡薄。

吃过饭,看着老姜皱眉把一杯芹菜汁喝下去我才离开。

易屾的办事效率很高,周一再去工作室,内部装潢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他们把原本的公共办公区放在中间,四周增加了几间玻璃墙隔开的独立办公室,我来得早,去辛迪那里拿了工牌后却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姜总监,您的办公室是这一间。”辛迪笑着提醒我。

易屾给了我一个独立办公间,除了桌椅书架是新的,电脑,抽屉里的东西,甚至椅子上的青蛙座垫都被原封不动搬了进来,我放下包,一走出来就看见张靖坐在中间的办公区里,他又拿了一瓶酸奶给我:“禾姐,不错啊,苟富贵勿相忘,记得拉徒弟一把。”

我笑着拍他一下:“骂谁是狗。”

来新公司上班第一天,即使大家都是老同事,还是不敢懈怠,每个人都来的很早,我暗自打量一圈,除了老秦,其他人还在,一问妞妞,果然老秦一腔热血辞职跟林智走了。

易屾准时九点到达办公室,大家都各怀鬼胎,假意忙着手上的工作,其实都在暗自观察这位新老板。

他穿着灰色风衣,带着一身秋天的肃杀气息朝我走来:“姜禾,通知大家十点钟准时到楼下开会。”

“楼下?”

“嗯,楼下现在也是我们的办公区域。”

一看就是老资本主义,一来就豪气万丈地把楼下包场了。

楼下的场景有点出人意料,竟然比我们十二层的人还多,大家都忙忙碌碌捧着文件赶往大会议室,我偷偷翻了一下桌上的材料,有市场部的,估计是跟着易屾一起从至诚出来的同僚。

易屾简单介绍了几个部门经理,轮到广告部时,他朝我笑着扬扬下巴:“欢迎我们的新同事,姜禾,今后也是我司广告部总监。”

我站起来,面向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有人站着,有人坐着,熟悉的面孔淹没在一群陌生的脸中,我欠身鞠躬:“大家好,我是姜禾,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合作愉快。”

客气完刚想坐下,易屾却继续接着我的话说:“姜禾的专业能力非常出众,也不枉我费这一番力气把优秀的人才留在这里,相信姜总监的努力,会配得上我的诚意,对吗?”

易屾说这番话显然是有目的,我只好站在他身边强撑着扯出微笑:“当然不会辜负公司对我的期望。”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和我一同坐下:“剩下的时间留给HR杨经理。”

一个披着齐肩直发的女人走上前,从易屾的讲稿下抽出一个黑色文件夹,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低声对他说:“易总,你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偏头,我能感到他鼻息的热气洒在我的耳畔:“姜总监,稍安勿躁。”

杨梅清清嗓子,面露遗憾:“在本次会议的结尾,我们很抱歉要公布一个名单,由于我司现在经济状况不稳定不成熟,与名单上的各位无法再进行更进一步的合作,我们会将大家推荐给更好的用人平台,祝大家前程似锦,鹏程万里,有缘再见。”

她将一叠纸放在会议室桌上。

人群立刻开始**,大家争先恐后地去看那份名单,我只感到双腿无力,呆坐在原地,直到所有人走完,才强撑起力气走到门口。

果不其然,被裁掉的二十个人里,有十八个都是原工作室的同事。

我感到森森冷气从脚底窜进心里,原来易屾从一开始就不是看中我的能力,而是选了一个用完最容易抛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