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洋的姑姑老了许多,唯一不变的还是字里行间对我的不满与刻薄,仿佛程浩洋与她的远离是我造成的一样。
刀刀坐在我旁边,几次忍不住要回嘴,被我悄悄按下,趁着去卫生间的功夫,她问我。
“那个老巫婆说的话能听吗,就差明着说你占程浩洋便宜了,还吃他的住他的,你有福气,呸,有福气还能是现在这样吗?”
我打湿毛巾擦擦脸:“这话我从结婚就开始听了,她的想法永远是这样,我懒得争辩。”
“程浩洋也不为你说一句。”
“都不重要。”
刀刀看着镜子问我:“我怎么觉得你自从跟他谈过话就有点不对劲,你俩是不是挑明了?”
“没,”我转过身来自嘲地笑道:“以前看电视剧最鄙视那些明知丈夫不忠还要给他机会来挽回的妻子,太窝囊,太自欺欺人了。可我却做了一模一样的事。”
她什么都没说,而是轻轻拥抱了我:“姜禾,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你一点儿都不窝囊,你只是比他更看重这段感情。”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轻飘飘:“刀刀,我累了。”
她捋着我的后背:“我在呢。”
姑姑一家要住在我家的客房,程浩洋趁着他们收拾东西,到卧室低声跟我说:“禾禾,你就回去一晚,他们明早就走,姑姑还不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
他一贯在他姑姑面上总要粉饰太平,虽然不联系,但见面之后总归是要做出和谐友爱的场景,是家庭传统,我不置可否,也跟着上了车。
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和他们闹不愉快。
她总是最操心的那一个,担心我和丈夫,和丈夫家的亲戚关系不好,却可以独自笑着消化来自程家长辈的冷嘲热讽,我让她放心:“怀孕的人不能生气,我知道,我权当听不见。”
幸好姑姑年老,一进门就去客房休息了,姑父一直是透明人的存在,跟我们客气几句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和程浩洋坐在餐桌,相对无言。
他干咳一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书房了。”
“你把衬衫脱下来,我去洗。”
“不用,我自己洗吧。”
“我来洗。”
他见我坚持,神情疑惑地换了衣服,那件衬衫交到我手里时,我下意识深吸一口气,想捕捉到陌生的气息,却只有他身上一贯的味道。
都在骗我。
他没有去书房,而是站在卫生间门口看我:“禾禾,你没事吧?”
我愣愣地看着那件浅灰色衬衫逐渐沉入水底,变成深色。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吧,一件泡在水里的,永远不会洗干净的旧衬衫。
程浩洋的声音有些惊慌:“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流了满脸泪水:“程浩洋,都结束吧。”
他立刻反锁了卫生间的门,抓着我的肩膀:“姜禾,你说的什么话。”
我仿佛像一片纸,被他捏在手心:“我可以接受你不欢迎这个孩子的事实,我想等孩子生下来,你们慢慢相处,你总会爱上他。”
“可我接受不了你的不忠,你的欺骗,这让我开始怀疑我们一起度过的每一段时光,趁现在还没有都毁掉,分开吧。”
他的掌心失去了力气:“你说什么?”
“那天晚上,我和刀刀在你们对面。”
“……只有那一次。”
我挤出一个惨笑:“你还在期待我的夸奖吗?你心知肚明,想毁掉我们,一次就够了。”
他眉宇间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可你知道,我永远爱的只有你一个,不会再有别人,这些事情我们一起解决行吗?不要提分开。”
我捧着他的脸,这张我深爱又痛恨的面孔,忍不住哽咽:“我也爱你,可能直到现在还是。唯独这件事情,我不想站在你身边,你明明有选择,可你选了最伤我的那一种方式,以我的立场,可以理解你,但绝不会原谅你。”
他红了眼眶:“我不会放你走。”
我有点想吐,头晕站不稳,强撑着精神和他说话:“明天我会搬出去,请律师,或者我们自己协商财产分割,都可以。”
他沉寂许久,抬起头,语气变得强硬:“我们的关系在你眼里就这么脆弱吗,你离开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自己?”
“你说什么?”
“我知道那天晚上你们在医院里见面了,他喜欢你。”
我瞬间怒火攻心:“程浩洋,你做了恶心的事,并不代表别人也会做,别把你的过错扣在我头上,他怎么想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脏的是你,不是我。”
我的左颊突然袭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眼前的整个世界已经模糊,我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拧成一股绳,疼得人忘了呼吸。
姑父大力敲着卫生间的门:“怎么了?”
程浩洋颤抖着将我抱起来:“对不起,对不起,禾禾,我们这就去医院……”
如果我们是在电视剧里就好了,那样的话,在他打过我一巴掌之后,我就会晕倒在地,不知后事与春秋,再醒来已是全新的开始。
然而我却是全程清醒着,小腹的疼痛撕扯着神经,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躺在后座喊得嗓子都哑了。
姑姑用力搓着我的手背:“禾禾,坚持住,马上到了,不要再用力气。”
我这才想到肚里的孩子,立刻咬牙忍住了喊叫的冲动,尽量不让小腹用力,眼泪和鬓角的汗混在一起:“给林大夫打电话,还有汪大夫。”
姑姑动作很快,立刻掏出我的手机打了两个电话,她摸摸我的额头:“没事的,没事的。”
我一下车就躺到了医院门口的白色推车上,我这才看清,自己竟流了那么多血。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发生在梦里,从他们给我打了麻醉之后,我闻得到血腥气,消毒水的味道,感到有冰冷的仪器在身体里搅动。
眼前雾蒙蒙地出现了很多人,有谁拉着我的手哭了,泪滴在我的手背上,大概是我亲爱的刀刀,或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很想坐起来抱抱他们,告诉他们没事的,可我却只能像一个死人,仰面朝天躺在**。
我如同陷入了一个黑洞洞的梦,睡得很累很累,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医院白色的房顶。
刀刀立刻按了护士铃,轻声询问:“感觉怎么样?”
我尝试动了一下,小腹还是很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孩子有事吗?”
她眼眶红了:“你健健康康的就好了,不要想……”
我忍痛半撑起身子:“因为什么?”
“林大夫说,其实半个月前胎心就不动了,保胎药也没发挥作用,可能是胎儿天生发育的不好。”
我的眼泪似乎在短短几天里已经哭干了,此时竟连几滴泪都为我的孩子挤不出来:“我还以为他很乖,怕我累,才不闹腾的。”
护士进来后,给我调了点滴,身后跟着汪洋,他带了一束百合,放在床头:“姜禾,不要过久沉浸在痛苦里,好好养身体。”
“谢谢您,这段时间费心了。”
他淡笑:“你是易屾在意的人,也是我的朋友,不要再说谢谢。”
刀刀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连忙岔开话题:“禾禾,你喝点水。”
汪洋耸耸肩:“你们有事随时喊我,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