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圆推荐给我一部剧,讲三个女人和一个黑帮头子的犯罪故事。

两个家庭主妇,一个单亲妈妈,跟黑帮老大亦敌亦友来赚钱,正当一号主妇和黑老大擦出爱情的火花时,编剧笔锋一转,又把两人写得因为分赃不均翻脸了,看得我七上八下难受极了。

利益至上的主线,非要穿插进来一点若有若无的情愫,我跟张圆说:“结局他俩要是在一起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再接着看。”

她边吃小笼包边笑道:“禾姐,你太少女心,把个犯罪剧看成爱情片了。”

我挖了一勺米饭:“我还蛮喜欢他们俩的,看样子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某种层度上倒是很般配。”

张圆神秘一笑,朝斜前方扬起下巴,轻轻撞我胳膊肘:“说起两个世界的人,那不是易总吗?他来楼下餐厅干嘛?”

这里是整个写字楼工薪族吃饭的大食堂,从东到西占地面积广大。

其间沙县黄焖鸡板面米线抄手等快餐一家挨一家,我懒得带饭的时候就下来吃,以前就把这里每家每样餐都尝了一遍,现在只挑喜欢的几样吃,今天中午吃的是港式猪脚饭。

易屾从不来这里吃饭,他皱着眉头从拥挤的人群中走来。张圆眼尖,立刻占了我们对面的位置,向他招手:“易总,这儿有座位。”

他只拿了一杯红茶,我问他吃过了没,他摇头:“还没。”

张圆豪迈地擦擦嘴:“正好我吃完了,老板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

她一直是办公室的开心果,性格爽朗可爱,易屾看看我的饭:“就跟姜禾的一样吧,回头给你加跑腿费。”

她立刻喜笑颜开:“就等您这句话呢。”

我边拌饭边问他:“今天怎么下来吃了?”

“昨晚家里停电,阿姨没做成午饭。”

“我正好想跟你说个事,李臻下周要去一趟上海,她的意思是可以暂停一下我们这边的进度,等她回来再继续。”

“可以,只要VK不要中途换掉她,这一单我们就能稳稳做好。”

“大概率不会,高层很重视她。”

捷诚近期业务顺风顺水,每个员工按部就班地工作,我都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平静了,虽然我们谁都心知肚明,至诚不会善罢甘休。

甲方就这么多,谁抢到就是谁的,狼多肉少,更何况捷诚变成了港丰国际的子公司,树大招风,现在的平稳只是暂时的。

易屾吃的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碗猪脚饭吃的干干净净:“味道不错,上楼吗?”

“我去一趟便利店。”

易屾陪我来便利店果然只是陪我来,他目不斜视,站在花花绿绿的货架前等我,我也不好意思磨蹭太久,随手挑了两包盐渍梅子。

电梯里就我们俩,他淡淡看了一样我怀里的零食:“你好像没有什么不爱吃的。”

我想反驳,后来一想,好像的确没有不喜欢吃的,我妈说我小时候吃辅食,就算里面加香菜,我也能香喷喷地都吃光。

“能吃是福。”

他脸上笑意渐浓:“那祝你福气多多。”

中午我还在暗暗感叹最近的日子太平静了,下午就出了事,只不过这次不是捷诚,而是我自己。

我临时请了假,去律所见周律师,他递给我一个文件夹:“跟我猜的没错,对方反悔了。”

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程浩洋律师拟定的离婚协议,越看越心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中途变卦,要闹得这么难看。

“他这样做,就会分走很多原本属于我的财产。”

“对,这就是对方的目的,或者,”周律师看看我:“我猜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程浩洋故意让你签不了协议,没法离婚。”

我着急:“这里面有我攒起来给我爸妈养老的存款,绝对不能被他分走。”

“这笔款项是存在你名下的账户里,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你们也没有正式订立婚前财产协议,所谓财政分开只是你们口头约定的一个习惯,很难证明,所以法律层面上说,程浩洋这个协议是成立的。”

“可是这不对啊,他比我赚的多,为什么反而是我的钱被分走那么多?”

周律师停顿几秒:“我们查过了,他有一个给他姑姑定期存入的生活补助基金,这个东西算起来就不是你们的共同财产了,而是他履行赡养义务的支出,所有人是他的姑姑,但是我们背后关起门来说,最终受益的可能还是程浩洋,他只是借这个幌子把自己的一部分财产从你们的婚姻里转移出去。”

我觉得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这个钱的?”

周律师从桌子里拿出一叠复印件,翻了翻:“是从去年一月开始的。”

那是我们婚后一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从那时开始,程浩洋就有离开的念头吗?

“我的建议是我们先不要做出任何回应,这个协议当然是不会签的,我可以慢慢跟他们沟通,最终商量出一个双方满意的结果。”

“好。”

他看我心不在焉的,又补充道:“我处理过很多这样的离婚,开始都说要体面,结果总有一方反悔,拖泥带水,痴痴缠缠,闹着要上法庭,又临时后悔庭外和解了,各种情况都有,你得学着不让自己因为这件事失望,拿到应得的,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谢谢您,那我先走了,您跟他们沟通过再联系我吧。”

我不想联系程浩洋,就像周律师说的,得学会不让自己从离婚这件事里得到更多失望。

无论他这个举动背后的真相如何,我都不想再探索,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是让我高兴的答案就对了。

我只是感到悲戚,原来相爱的两个人,也可以走到这种撕破脸,彼此厌恶的地步。

我坐在公司楼下喝了一大杯冷萃咖啡,喝到脑袋清明,才站起来走回办公室。

下班回家没事干,行李也收拾好了,准备下周正式搬到陈粤西的旧公寓。

我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最终又打开了那部剧,一集一集看下去,终于迎来了两个主角的**戏码,没等我高兴三秒钟,一个转场,两人又陷入了各自算计的黑暗氛围里。

剧集最后,主妇开枪击中了黑帮老大的胸膛,他脸上带着一丝隐怒却又看穿一切的微笑倒下了。

我“啪”地一声把电脑合了起来。

夕阳已然西沉,房间内没有开灯,仿佛泡在一杯陈茶里,混沌晦暗,让人喘不过气。

我拿起手机,找到那个号码,果断地摁了下去:“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