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气候很热,走在街上热浪扑面而来,混着隐约的海盐气息。
这里的建筑多数很旧,还有很多留在幼时记忆里的小吃街,一个一个热气腾腾的小摊拼成了夜幕下的平凡生活。
我穿着很宽松的雪纺裙子随意乱走,最喜欢吃那些色彩缤纷的QQ凉圆,软糯弹牙,一会儿就吃完一盒。
一个人旅行的时间总是十分漫长,准备的攻略没几天就用完了。我起的晚,悠闲地去酒店楼下吃早餐,辛迪打来电话问我工作文件的位置,结束时她跟我聊了几句:“接下来准备去哪儿玩?”
“不知道,”我随意踢着路面的小石子:“感觉都去差不多了,这几天再去一下垦丁就回去了。”
“我大学毕业去那边坐了一下阿里山火车,风景很好,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是嘛,我问问看。”
她笑道:“很出名的,可以看日出,日落,还有樱花。”
她说的我心痒痒,立刻在官网订了次日早上的火车票。
从嘉义火车站出发,红色斑驳的外车厢停在我面前时,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沉重年代感,人很少,大概是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
我坐在墨绿色的座位上,窗外尽是繁茂的高大植被,投下斑驳的树影。
我闭上眼,能感到向着朝阳的方向逐渐暖了起来,耳朵里塞着耳机,都是A-Lin的歌,入乡随俗。
列车行程一路蜿蜒曲折,睁开眼再向外看,已经到达云雾深处,看不清山脚了。
下了车,我又从阿里山车站到沼平车站的票,听说那边有桧木巨木,是很壮观的景。
我忍着脚底的不舒服,一路走走停停,上车下车,辗转了多半个上午才看到目的地。
28号巨木,有1200年的历史,我仰头看着巨大的树冠,它历经沧海桑田,却巍然不动,像一个冷静沉默的旁观者。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陌生的号码:“你好。”
“姜禾。”
我试探地问:“易屾?”
“你穿裙子很好看。”
我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只有寥寥几个游客在拍照留念:“什么?”
“我说,你穿裙子很好看。”
他的话音逐渐清晰,我寻着另一道声音抬头看去,他举着手机从巨木后慢慢走了出来,笑着看我:“这些天玩得开心吗?”
易屾的脸在我眼中从未如此亲切过,他俊朗如星,身后是无尽蔓延的幽深,仿佛来自异世界,与我之前见过的易屾都不同。
他笑着在我面前摆手:“发什么呆?”
我连忙收起手机,不禁高兴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他脸上似乎略过一丝羞赧,转头随意扫视着人群:“你想听解释,还是选择相信我有超能力?”
我笑着摇头:“第二种吧。”
他从不穿半袖,就连在湿热的台湾也坚持穿着衬衫,实在很热才卷起袖子。
我们原路返回市区,我坐在摇摇晃晃的列车上问他怎么不穿少点。
“胳膊上有很深的疤。”
“怎么留的?”
“很小时候在外祖家,我从高脚凳上摔下来,缝了很多针。”他神色淡然,像说起一件无关自己的事。
“家人呢?”
“定期打来抚养费。外祖父性格疏离,有时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我总被送到邻居家,后来长大去读寄宿学校才好了很多。”
我没想到他的家庭背景是这样:“你之后见过你的父母吗?”
“没有。”
我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开始聊这个话题:“很孤独吧。”
他侧头看我,唇边挂着浅笑:“还好。”
易屾订了我隔壁的房间,阳台侧面的窗户距离很近,我甚至可以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隔了一道海峡,又远离几千公里,我的心态似乎不像在宜市那么沉重,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
我窝在房间里叫了一份炒粉,电视上播着多年前的卫视剧,八九百集那种家庭伦理剧,我看得津津有味,不禁感叹,洒狗血洒到极致,也挺有意思的。
易屾来找我,他靠在门框悠闲地看了我一眼:“你这是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了?”
最后我不情愿地关掉电视,跟他出门,他似乎对街边的一切事物都没什么兴趣,说散步就是纯散步,目不斜视。
“你不吃小吃吗?这儿的夜市风味还不错。”
“不喜欢。”
“那就喝点东西,再走下去我脚就废了。”
我穿着一双到这才买的塑料凉拖,脚心火辣辣地疼,他向旁边扫了几眼:“那有个酒吧。”
易屾喝着杯子里的冰可乐:“你是什么时候沾上喝酒的习惯的?”
我后知后觉,看着面前的空杯子不好意思道:“忘了,喝点酒助眠。”
他把我手里的伏特加拿到一边:“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我嗤笑一声:“你还真好攀比,自己不能喝酒,就不让别人喝呀。”
我们身边的人很多,他的手肘紧紧挨着我的胳膊,目光讳莫如深,紧接着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语气有些淡淡的无奈:“现在可以了吗?”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脸色:“你过敏还喝?”
他没接话,转头看向吧台旁边弹琴的人,我们没什么可聊的,我悄悄看他,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两个陌生人,我在艺术空间做小策划,他是坐在至诚大办公室的高管。
而现在,我们咫尺距离,他见证了我生活的全面破碎,我见证了他的事业从崩盘到重建,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患难之交吧。
“易屾。”我拍拍他的肩。
他侧头哼了一声:“怎么了?”
“咱俩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他淡笑:“大概。”
我缓缓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挺高兴的。”
他整个身子转过来,正对着我发问,眼睛眯的像狐狸:“为什么高兴?”
“去年到现在,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我讨厌过你,但也感谢你给了我机会,起码我没变成一个怨妇,总的来说,认识你我很高兴。”
他个子高,微微垂首,附在我耳边:“我也是。”
我们跟着酒吧里最后一批人出了门,我有点头晕,一股脑被易屾塞行李似的塞进出租车后座,他坐在我旁边,途中一个颠簸,我感到他温暖的掌心护住了我的胳膊。
酒店静悄悄的,走廊铺着地毯,出了电梯后就有种踩在云端的虚浮感,他把我送回房间,我强撑着精神站在门口向他道晚安。
“姜禾。”他伸手抵住门,只叫了我的名字,就不再说话。
我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可我却迟迟没有勇气后退一步:“为什么是我?”
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吸引了他,以他的条件,无疑能找到身材样貌工作能力样样都比我强的。
我从不相信灰姑娘的故事,小时候不信,现在更不信。
易屾沉吟片刻,抬眼看我:“一直都是你。”
他顺势推开门,捧着我的脸吻了上来,我的灵魂好像飞到头顶,俯瞰着我们。
我的后背触碰到柔软的床铺时,仿佛大梦初醒,我连忙推开他:“不行。”
易屾微微皱眉:“你已经决定离婚了。”
“不行不行,”我用力揉揉脸:“太复杂了,你是我老板,我……”
他宠溺又无奈地笑了,拉着我的手不放:“潜规则你没听说过吗?”
我也绷不住笑了:“你还能再幼稚点吗?”
我有意避开他的嘴唇,微微偏头,余光里,他闭起眼睛,额头抵着我,令人不适的沉默在我们之间逐渐膨胀。
易屾轻轻摩挲了几下我的手背,终于放开:“下次就没这么便宜的事了。”
我逃也似的站到旁边,狗腿地点头:“好,老板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他伸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这样也不错,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开始什么?”
他从**跳下来,走到门口:“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