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动他夹来的排骨,放在碗边冷掉。
我爸出声打破尴尬,询问他的工作,原来他也在忙科技展,他顺势看了我一眼:“之后跟禾禾公司应该有合作。”
我妈附和:“挺巧的。”
“嗯,付总跟禾禾老板挺投缘的,一早就定下用捷诚的宣发了。”
我盛了一碗汤:“这种事也不一定。”
没见到合同,就什么都说不准,我不想确认这件事,更不想让他告诉四海其他人付晖内定捷诚的事,对我们没好处。
程浩洋点头:“嗯,张总还跟我提你了,说你工作能力很强。”
我心下“咯噔”一声,我那次去游说张江,难道被程浩洋知道了?不应该,这是很机密的事,张江怎么会让他知道,估计只是顺口说说。
而且,易屾前几天已经提前跟付晖通气,让他小心张江和霍港丰的小动作,应该不会出错。
饭菜色香味俱全,都是我喜欢的菜色,但因为程浩洋在场,所以一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饭后,我爸妈主动提出下楼去散步消食,把房间留给我们俩,我完全没有沟通的意愿,边吃苹果边看电视。
程浩洋开门见山:“禾禾,我这次来,就是找你复合的,我跟爸妈也保证过,以前发生的事不会发生第二遍。我们好好在一起,再生个孩子,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我无端想笑,他这番话说得简直就是我听过最自私的话。
他想通了,所以决定彻底翻篇,重新开始,那我呢?那些已经造成的伤害呢?难道能一并翻篇吗?
“所以,你单方面决定,你的出轨,我的流产,我们的离婚,都过去了?”
他低下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们一起渡过那些事,我不会有任何保留,那笔放在我姑姑名下的钱,我的工资卡,全部交给你。”
我打断他的话:“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你心里清楚,我离开你,根本不是因为钱。”
他挠挠头,神色懊恼:“那我究竟要做什么,你才能回来?”
我直起腰,认真地看向他:“你不用做任何事,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我们了,如果你真想为我好,就不要用财产分割牵制离婚。”
程浩洋盯着我看了许久,房间安静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似乎试图从我脸上找到一丝隐晦的情绪,最终却失败了:“你为什么能这么绝情……”
我紧攥双手,保持平静:“我在你眼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我不在乎,咱俩的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我真的不想翻来覆去地谈了。老人的想法和我们毕竟不一样,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不要混为一谈。”
“所以,婚是离定了?”
“嗯。”
他沉默许久,久到我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最后,程浩洋终于站起身,背对着我走到玄关坐着换鞋,他系好鞋带,把放在一边的公文包提起来,扭头看我:“抛开去年发生的一切,以前,我们还是很好的吧。”
即使他极度隐忍,我也能听出他话音里的哽咽。
我僵着脖颈不敢扭头看他,程浩洋很少在我面前哭,尤其是婚后,我们的心脏被生活的劳累磨出了厚茧,那里面鲜活的感情已经难以窥探。
我没说话,他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匆忙一瞥,看到他公文包拉链上还是我很早以前绑上去的炭烧小人儿。
那时逛夜市抽了三等奖,兴高采烈把奖品绑在了他的包上,程浩洋虽不喜欢这样孩子气的东西,见我高兴,最终也没取下来。
他把我爸妈家的钥匙留在了玄关鞋柜上,我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串冰冷的钥匙,一股莫大的悲戚从心底涌上来。
原来,感情也像那个挂件,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房间里透不过气,我看到程浩洋的车子驶离,才匆匆披了外套下楼。
看到他绝望的样子,某一小部分的,来自旧日的我,甚至有点希望过去的一年是一场大梦,梦醒之后,我还是在我们的房子里,做着糖醋排骨,等待他回家吃饭。
“假如”两个字,是最旖旎的幻梦,在假如的世界里,我和程浩洋是一对完美情人,一生相爱相伴,虽有不快,但“分开”两字从不会出现在我们的字典里。
然而现实多坎坷,我们有好开头,却连个体面的结尾都没有得到。
我擦擦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推开楼道门走出去,让夜风吹醒我发昏的大脑。
我不能因为一时的不舍而重蹈覆辙,真希望此时有人能将我从这大肆铺陈开来的悲伤里拉出。
我走出一小段距离,却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我屏住呼吸,逐渐走近,却不敢相信自己,直到易屾打开车门走下来,站在我面前。
“你怎么在?”
从我回家,到现在,起码已经过了快五个小时,他是刚过来,还是根本没走?
他看看我,抿唇又看向别处:“我看到他的车了,所以一直没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内疚,感动,安心,复杂的情绪在我胸中翻涌:“哦……”
他略显笨拙地掏出纸巾给我:“因为他哭了?”
我摇头,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就是觉得,以前真好,可惜回不去了。”
易屾轻轻将我的下巴抬起,让我直视着他,我的眼睛有点疼,无比困难地被迫和他对视:“怎么了?”
“以后会更好。”
我的脸贴在他胸前,那边沉稳的心跳一声声穿透耳底,我心里的复杂感觉逐渐捋顺。
和程浩洋再好,也是过去,和易屾在一起才是现在,他能给我带来踏实落地的安全感,我该让故事翻篇,学着慢慢去接受他。
我没在爸妈家住,易屾开车把我送回公寓,他没有让我为难,依旧留宿在沙发上,我拿出最近新买的男士拖鞋给他,他笑眯眯地换好去洗漱了。
我仰面靠在沙发,听着卫生间的水声发呆,直到易屾一头湿发走出来:“有可以换的睡衣吗?”
我这才回过神,跑去卧室翻找半天,竟然真让我找出了一身男士睡衣,是以前给我爸买的,号码买大了,拿回来准备退,最后忙着也忘了。
易屾穿着一身样式老气保守的睡衣站在我面前时,我不禁撇嘴笑了:“你看着可真怪。”
他不在乎地耸肩:“还挺舒服的。”
他问我怎么还不睡,我叹气:“睡不着,明天就要和四海签约了,希望不要出任何意外。”
他安慰道:“我已经和付晖打过招呼了,不会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