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洋的朋友第二天早上回过来消息:至诚连夜召开董事会,易屾在场,内容不清楚。
我虽一头雾水,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易屾知道VK的事,甚至比任何人都知道地更早。
程浩洋买了直飞的返程机票,我一路心事重重,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走出机场时是上午十点,他拦了两辆出租,把行李都放进了他那辆:“你着急就先去公司看看,我在家里,有需要就联系我。”
我连忙坐进车里,感激地看向他:“好,如果你有时间帮我去看看爸,他总念叨要跟你下棋。”
他揉揉我的头顶:“凡事别慌。”
张扬一见我进咖啡馆,就立刻站起来,面色十分难看:“易屾呢?”
“我一直没有联系到他。”
他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慢慢坐下:“姜禾,我们合作了挺多次,这次哪怕你事先稍微提醒我一下,我也不至于被易屾算计。”
张扬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我们聊了二十分钟,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只剩我一个人呆坐在原地,面前的焦糖玛奇朵已经冷掉,表面一层白色泡沫看着令人恶心。
原来易屾早知道会东窗事发,所以才一直利用我和张扬多年的熟人关系拖着广告合同的签订,而且张扬又有易屾以合伙人名义签订的投资合同,自然也不会急着追究和“至诚”合作的广告合同。
食品药品监督局宣布生产线不合格,导致车间正好在我们第一步推广产品之后被查封,现在有了客户却无货供应,更重要的是,在公众眼里只要工厂出事,就是产品有问题,进而严重影响了VK和至诚的企业名誉。
他一箭双雕,给两家大企业弄了一片烂摊子,自己却全身而退,趁机脱离至诚,另立门户。
我一毕业就到艺术空间工作,在这里度过了无数劳碌的夜晚,到离开的时候,却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只收拾出一小箱办公用品。
易屾本质是一个吃肉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从来不会考虑被他牵扯进来的其他人,张扬的工作大概率是不保了,毕竟是他是项目主要负责人,又是他把易屾招上门的,如果只丢工作都算是最好的结局。
我只是一个普通工薪族,这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三次。
张扬离开前说的话还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姜禾,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VK的工厂我知道,多少年都是这样,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多的我就不说了。”
我把写好的辞职信打印出来,放在易屾的办公桌上。
深秋的夜风很冷,我一出门就看见程浩洋穿着黑色羊绒大衣,正快步走向我,我不禁鼻子发酸,一头扎进他怀里,他搂过我颤抖的肩膀,缓缓轻拍:“回家吧。”
人的悲欢总是在某些瞬间突然爆发,但我已经不是矫情的小女孩,没有时间容我哭哭啼啼顾影自怜,我得打起精神,尽快找到工作,下个月接踵而来的账单才有钱付,好在前段时间绩效不错,工资可观,可以给我一点喘气的时间。
我给父母的生活费,保险,还有各种医药费从不跟程浩洋要,虽然他提过几次,可我还是不想接受他的帮助。
我家条件一般,父母没有多少积蓄,程浩洋的姑姑跟他关系又很疏离,当时供他上学吃饭也只是出于义务,一上大学就彻底断了对他的资助。
我们结婚的房子首付完全是程浩洋一个人负担的,我庆幸可以找到一个既爱我又能力强的丈夫,他一路长大得到的爱太少太不纯粹,所以我没理由再以爱的名义从他身上剥削什么。
距离我递交辞职信三天过去了,安安静静的三天,就在我以为易屾懒得追究时,辛迪的电话却打进来:“姜总监,你今天来上班吗?”
“什么?”
“易总说你请病假三天,今天让我通知你要开一个新项目,你身体好点了吗?”
“可是我已经辞职了。”
辛迪的声音很诧异:“真的吗?可是易总……”
她的声音突然被一道男声截断:“姜禾,今天中午来一趟,见面谈。”
是易屾。
他听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说完就挂了电话。
看来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我吧,毕竟只要他不计较,我们俩之间的合同就是一张废纸。
我到的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十一层很寂静,易屾还在办公室。
他低头写着什么东西:“怎么,想拍屁股走人了?”
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想换个工作环境,锻炼一下自己。”
他讽刺地笑了:“姜禾,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只能当小组长了,你是生活在童话里吗?不过也不怪你,林智根本不是做老板的料,在我这里,你是我的员工,雇用期内不按约定完成你的工作,就要赔付违约金。”
“好,合同年底到期,剩下的时间,我会认真对待工作。”
我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转身跟他说:“不过我希望,你真能把我当普通员工对待。”
他似笑非笑抬起头,神色认真地看着我:“其他人的甲方是捷诚,你的甲方是我,你觉得你是普通员工吗?”
捷诚,名字都起好了,看来他的公司已经顺利成立,果然午饭过后,有几个工人来把十二层外面的“艺术空间”字样拆掉,换成了“捷诚”。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艺术空间被收购时,我接的最后一个单子还没完成,是本市一家手工皂小作坊,老板姓胡,矮矮胖胖的,要求一大堆,竟然又被易屾找来了。
也算熟人重逢,不过这次是坐在崭新的会议室,我的身份也变成了总监:“胡老板,好久不见。”
“姜总监客气啦,这不还是习惯跟你合作嘛,就来了。”他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卑微,没有一点以前的老板派头。
策划内容比较简单,是本土品牌,只针对本市消费群体,一个多小时就谈完了,但他还磨磨蹭蹭不肯离开,跟我扯闲话,我耐着性子问:“胡老板还有事吗?可以直说。”
他压低声音,探前身子:“小姜,易总在不在公司呀?听说你跟他关系蛮好……”
我立刻拉开和他的距离:“您如果找易总有事,可以找辛迪预约,没什么事我就去忙了。”
他一时吃瘪,嘿嘿笑了几声说没事,随后就离开了。
连胡立新都听说我和易屾的“关系”了,市内就这么几家广告公司,圈子小,估计外面早就传遍了,大老板为女下属又是升职加薪,又是开除员工,重要的饭局还要带着一起出席,我都不敢想自己的名声被魔化成什么样。
我故意拉长了跟胡立新的合作期限,慢工出细活,更重要的是,我的工作对于易屾根本不算什么,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屈尊和胡立新合作,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我每天一到六点准时下班,回家就开始投简历找猎头,然而搭上线的几家公司规模都不大,知名度还不如艺术空间,薪资待遇就更不行了。
猎头在电话那边唉声叹气:“你虽然经验丰富,但是年龄和家庭情况卡在这,大部分公司都怕刚招进去人,就要生孩子了,成本太高。”
我有苦说不出,根本都没有要孩子的计划,但这话说出来有几个人会信呢。
程浩洋问我工作找的怎么样,我吊着半口气趴在书房桌子上:“太难了。”
他过来看了几封HR回复的邮件:“我朋友那边在招人,行政办公室,你觉得怎么样?”
我随手划拉鼠标:“我一毕业就做广告,经验多,上手熟练,而且我也喜欢这个,我不想在三十岁了才转行。”
他关掉电脑:“好吧,我也帮你留意着。”
我闭着眼睛靠在他小臂上,过了一会儿,程浩洋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在易屾手下做事累吗?”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累,熬到开春立马辞职。”身体不累,纯属精神折磨。
他闷声笑了:“这么恶劣吗?”
我刚要吐槽,又一想被易屾利用这事从一开始就没跟程浩洋透露过,毕竟如果当时听他的就压根不会着易屾的道,我立刻噤声,假装犯困,打了个哈欠:“想睡觉。”
他没再说话,捏捏我的肩膀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