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想什么呢?”林智伸手在我眼前晃晃,我这才回神:“哦,下午两点对吧,我去一趟李臻那。”

他点点头:“行,你现在回家睡一觉吧,我看你有点没精神头呢。”

“不用,我保证下午不给你出岔子。”

他哈哈一笑:“我一百个放心,那行,我就不管你咯。”

“嗯嗯,快去开家长会吧,迟到了晓慧姐又批评你。”

这是距离上次在游乐园遇到易屾后的第三天,我严重怀疑那晚是错觉,要么就是见鬼了。

虽然当年尼泊尔爆炸的事确实令人生疑,但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我好不容易花了三年时间和无常的命运和解,何必再翻涌起旧日心结。

我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让小助理买了一大杯黑咖啡,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和李臻签订后续合同,把二期工程跟下来。

林智有家有室,明显没往年“365天住在办公室”的决心和劲头,他担子轻点,我就多担待些,毕竟赔了赚了都是我们俩分担。

我和法务部的同事再三核查,确认下午要用的合同毫无漏洞,我才穿起风衣拎包匆匆下楼。

李臻很爽快,几乎是草草看了一遍合同就签字了:“还有时间吗?楼下新开一家沙拉吧,坐坐去?”

我下意识笑着点头答应,之前我和林智的猜忌大概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臻的态度坦然大方,现在主动拿我们俩若干年前的沙拉梗说事,我乐得轻松。

她点了两份凯撒沙拉:“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吃橄榄吧。”

“嗯,你记忆力可是太超群了。”

她为人处事雷厉风行,多年前我们一起吃饭就是为了促成宜品和捷诚的合作,多年后同桌而食,她自然也带着目的而来。

李臻给我边倒水边问:“你和林智也合伙有三年多了吧。”

“对。”

“感觉怎么样?”

“蛮好的,都是老朋友,很了解彼此。”

她耸肩,看破了我似的:“嘿,今天就咱俩,你还不说实话?”

“好好,”我也不再遮掩:“我现在比较担心我们未来的发展方向,太不明朗,林智的重心在朝家庭倾斜,对他是好事,但公司还是需要更强力更野心的注入。”

“所以我们今天这场谈话才有意义嘛。”

她笑着拿出手机,打开一个PDF文件推到我面前:“现在你们的公司虽然规模大了,但核心还是过去私人工作室一样的管理结构,传统固化,就像你说的,方向不明朗,属于做完一单再去跑下一单生意的状态。”

“我这趟回国,其实主要是为了盘活资本,在美国赚来的钱,思来想去还是带回来造福祖国好。诚意邀请你当合伙人,怎么样?这里是我的初步设想,你看看感兴趣吗?”

文件内容确实比较粗糙,只能看出公司的大概经营方向还是走包装,市场营销的路子,有点像以前的捷诚,但比捷诚更综合成熟一些,有了具体的原工厂做实体依托。

“嗯,但这个规模看起来很大,启动资金要不少吧?”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有天使投资人。”她自信满满保证。

我看她故意不透露,也没追问,反正到时候白纸黑字真金白银,李臻也没必要大老远漂洋过海来骗我一遭:“行,你回头拟好具体的利润分红和合伙人待遇这些发给我,我考虑考虑。”

和林智友谊再深厚,也得面对现实,我们处于人生截然不同的两个追求阶段,如果李臻是一块好跳板,我会光明正大和林智拆伙走人。

自从年初我开车门把肩膀拉伤后突然意识到,身体在逐渐老去,但每次照镜子时,我总是下意识地看到那个二十六七岁的自己,虽然不可否认保养再好,眼尾也悄然爬上细纹。

刀刀介绍我去做热瑜伽,每周一次,确实感到肌肉紧致不少。

今天夜课结束,我洗完澡换好衣服后已经九点,平时有刀刀作伴不觉得晚,但今天她带着孩子去金宝贝上课没来,突然一个人,我还有点不习惯。

刚推开旋转门走出几步,手上猛地一股大力拉扯,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挎包被穿着帽衫裹得异常严实的男人抢去,我下意识大喊:“抢劫!”

这片地处商区边缘,平时就很寂静,没什么人,现在大晚上更是没人,男人抢走包后就大跨步跑了,我顾不上思考,踩着一双高跟鞋也跟上去,不顾形象跟在他身后嚷嚷:“抢劫抢劫抢劫——”

可能是对方也没料到我一个独身女子会踩着五厘米高的绑带凉鞋追他两个十字路口,我气喘如牛,过了第两个红绿灯后我干脆脱了鞋小跑。

做贼也有职业生涯中无语的时刻,比如现在竟然还下起小雨转中雨,他终于停在我前面声音不高不低地喊:“姐,都不容易,别追我了。”

我喘着粗气,根本说不出话,只弯腰扶着湖心广场边的大理石栏杆:“你……你,等等。”

他打开我的包扒拉几下:“要不我把手机还你?你放我一马。”

我直起腰:“不行,那包我托人从欧洲带回来的限量款。”

他眼疾手快,居然从裤兜掏出一个塑料袋,把我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都倒进去,把包扔到我脚下:“给你啦,你可别跑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他反手拦了个出租就跑路了,留下我站在雨里抱着空包,半句话卡在喉咙:“好歹给我留二十块打车钱啊!”

雨越下越大,我赤脚走在夜晚的人行道,手里抱着高跟鞋和一只华而不实的包包,又想哭又想笑。

三年的每个日夜似乎都被琐事和工作塞地满满当当,加班,给某某朋友的小孩过百岁,和某某合作伙伴吃饭喝酒。

一个人闲着的时候会去买一包糖炒栗子窝在沙发看有线电视深夜剧场,冰箱里放着妈妈腌好的菜和肉。

赚来的钱还贷款,定期存,买化妆品和包包。

有什么问题吗,每个人的生活不都是这样过吗?我胸口的空洞呜咽着大风穿过,叫嚣着不一样的答案。

我还是会不可避免想起那个人,在数不清的时刻。

想起他一脸慵懒的笑着看我,想起他坚毅的独自加班到深夜的背影,想起我们举起凉透的披萨向彼此祝贺,更早之前,想起他拉着行李箱,一脸真诚站在汪洋办公室问我幸福吗。

他带来的疯狂与安静都在三年前戛然而止,我尽力接受这场盛大的失落,失落于我先前和程浩洋的婚姻走向陌路,更失落于和易屾的感情也没能有始有终。

就好像女巫在我头顶划下诅咒圈,令爱我的,我爱的人都以这样那样的方式退出了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