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臻面签的时刻很快来临,我有点紧张,这一次似乎和之前都不同,艺术空间,捷诚,智工,我总是在熟悉的圈子和人脉中打转。

今天签了字,就只能靠自己,再不会有其他人给兜底了。

李臻出声提醒:“发什么呆,反悔啦?”

我行云流水签好字,笑道:“没有,就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心,居然又要从头开始创业了。”

“别想太多啦,人总归是要一直向上走的,任何时候都应该这样。”

她做事利索,该沟通的都沟通好就走了,我看还有时间,干脆把林智约出来吃中饭。

林智还是一贯笑眯眯的样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澳龙和帝王蟹都整上了?”

我向他举杯:“就是想诚心感谢您。”

他见我态度诚恳,瞪大眼睛思索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淡了三分:“哦,好。”

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可这些话总该说清楚,林智和我有太多年的交情,我不想临走让他恨我。

“智哥,之前你帮我很多,咱俩合作时我也拼尽全力,我特别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个朋友,一个好前辈,所以我……”

他出声打断我;“姜禾,没关系。”

“你知道了?”

他掰了一根蟹腿吃得津津有味:“猜出来啦,你从来不搞这种阵仗,打算跟谁合伙了?”

“李臻,但是业务范围不会和智工重叠。”

他大笑:“我还没那么小肚鸡肠,你想多了。我也知道这几年我把公司重担压在你肩上太多了,挺过意不去的,现在这样正好。”

我内心重负终于落地:“行,那以后咱们交情不断啊。”

“必须的。”他朝我眨眨眼。

林智嘴上再说不计较,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低落,他喝得醉醺醺,我和服务员把他扶到门口等车,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最后上车时才跟我嘱咐:“唉,你看,没什么事儿能长长久久的,易屾,你就忘了吧。”

“好。”我拍拍他的肩。

陈浩给我发消息,说东城新开了一家清吧,开业酬宾八八折。

“能陪我凑单不?”

“凑什么单?”

“两人共同消费送一杯费兰格燃烧青春大溪地。”

这人总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当说辞。

他来的很快,我坐上副驾时,他微微挑眉:“喝了来的?”

“嗯,刚和同事吃过饭。”

他看我有点不舒服,自嘲:“你瞧我这运气,早知道不选酒吧了。”

我摇头:“没事,我歇会儿就好。”

眼皮千斤重,脑袋里好像灌了水泥,我话音刚落就靠窗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陈浩欠身在眼前笑眯眯伸手作势请我下车。

“怪我,明知你累了还非拉你来……”他语气满是愧疚。

我连忙摇头,解开安全带跳到地上:“别误会,我不是强撑着精神来的,单纯觉得好玩,你别有压力。”

他是坦**到透明的性格,喜怒哀乐几乎都会形于言表,此时听完我解释,他不再别扭,心情愉悦,虚揽着我的肩进了门。

我们刚坐定,一个男人和服务员来到我们的卡座前介绍酒水套餐,我只顾低头看手机,却不料对方认识我:“姜禾?”

循声望去,男人双颊有深深的酒窝,正笑着,竟然是张鹏,是易屾开酒吧的好友。

我连忙打招呼:“哦,你开分店啦,恭喜恭喜。”

他品味一贯统一,现在仔细一看,还是用了深褐色木质装修,色彩斑斓的蒂凡尼台灯各处点缀,营造出暧昧的光影,令人放松。

张鹏探究地看了眼陈浩:“嗯呢,真是有缘,一开业就碰上老熟人了,今晚你们酒水全免昂。”

陈浩礼貌推脱:“我请禾禾来的,怎么还能沾她的光免单呢,一定得原价啊。”

我不着痕迹看他的侧脸。

张鹏没坚持,只说怎么都得打八折,当即送了我们两杯新品莫吉托。

我把薄荷叶子捡出去:“其实你不用这么,咄咄逼人的。”

他怔了一下,也不再遮掩,淡笑:“原则问题嘛。”

“我跟他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陈浩声音蓦地低了下去,也不再接话,三心二意地喝着酒,看向驻唱的乐队,兴致比来时消减一半。

我不懂他为什么会因为张鹏别扭,本想再解释几句,却不知出于什么,嗓子里仿佛形成厚厚的阻隔,将我的情绪,思想,欲将出口的话,通通堵在心口。

一喝酒就容易跑卫生间跑得勤,虽然是清吧的定位,但酒精加唱歌的组合总是震耳欲聋,我几乎扶着墙才能站定洗把脸。

走廊略显昏暗,踢脚线都是不断流动的霓虹色软灯带,每一步都轻飘飘走在云上,不真实。

“小心——”我被来人扶了一把。

“不好意思。”

张鹏站定,好整以暇看着我:“刚刚没好意思直接问你,这些年好吗?”

“很好”两个字是最合时宜,也是最识趣的回答,可我却一时间滞住,仿佛一出声,就会牵动深埋多年的断裂心弦。

为什么会这样呢,仅仅是因为他是与易屾相关的人吗?我明明已经向前走了很远,很久,此时在张鹏面前好像不能再虚张声势,现了原形。

他似乎捕捉到了我的异常,轻咳一声:“该过去的总会过去……”

“谢谢。”

我和他擦肩而过,他推开不远处的包厢门,里面爆炸的摇滚乐瞬间清晰起来,我无意间转头看,瞬间却感觉浑身血液凝固了一样。

灯色陆离,卡座上坐着一男一女,李臻与我的视线在片刻间交汇,她神色陡然慌乱,而这一切在我眼里,耳朵里,都好像变成无声默片。

因为我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

“禾禾,怎么了?”大概看我太久没回去,陈浩追了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摆脱掉潜伏在思绪深处作祟的酒精,推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