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皖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踪‘浮云计划’的?”在陆无虞看来,这敌我双方其实进行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半个多世纪过去,至今都没有看到结果。
“四人把文物运送回国的那会儿,要不是孟皖新那时还没有获得海哥全部的信任,恐怕文物早就落在了他们手上。他真正获得海哥的信任应该是在把浮云组织改组为‘新民’的时候,但那时‘浮云计划’已经落地了。随后掌握实际权柄的孟皖新,就开始在国内培植各种人手,包括借助政治风向浑水摸鱼。”
“我们曾去池州和埠州两地调查,得到的结果是,梦石夫妇手中的残片被一个叫闻天的财主拿走了,后来这财主因为政治运动,又把这东西转手给了一个姓张的收藏家,在我赶到当地的时候,有人提前一步买走了属于梦石夫妇的残片。”陆无虞整理了一番记忆,询问,“在先生看来,这其中有孟皖新插手的痕迹吗?”
“闻天这个人我们也查到过,他私底下做过许多有关‘浮云计划’的研究,而他更深层次的身份是海哥在国内的接头人,后来海哥把他这条线转给了孟皖新。孟皖新不愿暴露身份,所以他就选了闻天作为在国内调查‘浮云计划’的负责人。
闻天也曾参与过海哥组织的盗墓活动,直觉告诉他‘浮云计划’里藏着惊世的秘密,但孟皖新显然不曾全然信赖他,而他也对孟皖新不放心,所以在他按照孟皖新的指示拿到梦石夫妇的相关物品时,他并没有立刻交给孟皖新,而是藏了起来。
然而随之而来‘斗地主’的政治运动是闻天不曾料到的,国内局势的紧张,使国际联系越发困难,这时闻天跟孟皖新断线了。为保家人的安全,他把手头的一些东西转让了出去,又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儿孙,希图他们有朝一日能继承他的遗志。”
继承他的遗志?
这句话无疑在陆无虞和江有汜心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师兄有可能一直都知道“浮云计划”的存在,那他这次跟唐云一起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是为了“浮云计划”背后的藏品?江有汜不愿相信。
陆无虞当即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闻雁来的形象,把他与当时从张路口中打听到的买家形象进行比照,他觉得一直以来自己都大意了。放着闻天和闻雁来祖孙关系这层线索不去研究,却固执着去找侧写里那个戴墨镜的男人,这不就是抱着西瓜找水喝吗?
早在这么久之前,闻雁来就赶在他们前头拿到了梦石先生的残片,他是受人指使,还是纯粹地出于个人野心?
易先生见两人表情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不由道:“你们猜到了什么就自己去证实,我说的只是我眼中的事实。”
易先生话里的意思难道是他也曾对闻雁来产生怀疑?陆无虞正准备问出口,但见易先生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便只好作罢。
江有汜听陆无虞提起祖父母的遗物,便想起了一件困扰他们许久的问题,她当即问道:“当年闻天从我祖父母那里拿走的,除了残片,还有一幅卷轴,而这幅卷轴如今正挂在云尚的收藏室里。而浮云间也曾捡到过一幅相似,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卷轴,先生能给我们讲讲,这两幅卷轴的关系吗?”
“两幅画其实都出自陆老怪之手,被那个小姑娘带回浮云间的那幅是原稿,在云尚的那幅是他照着这幅亲手复制的。即使再卓越的画师,也无法画出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所以第二幅虽然极致求是,但多少过于刻意,失了原稿才有的那股子潇洒意气。”
听到这么个答案,两人同时吃了一惊,不是惊讶于幸运宣称捡到了真迹,毕竟真迹一直在孔先生的手中,想要让幸运“捡到”再容易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两幅画竟然都出自陆超然之手。
这幅“复制品”最初是在梦石夫妇手中的,两人为此还做过推断,猜测它是孔家父子仿作,其目的就是为了掩护真迹的安全。毕竟,四人的铭章俱全,任谁也不会怀疑这幅画是“赝品”。因此,那幅无名无款的真迹的安全性也就有了保障,两人不得不承认这条计中计的高明。
既然陆超然能如此费尽心思用一幅画来“掩护”另一幅画的安全,那么原作之中夹层里隐藏的“白树森林”的重要性可见一斑。这是否就意味着那160箱藏品曾经真实地存放在那里过?地柜的空间明显不够存放160箱文物,那它们又是什么时候被转走的呢?陆超然后来从那里取走的又是什么呢?
“一开始四人并不曾想过要把地址藏进画作里,那时他们觉得有生之年肯定能亲手把这些文物交予世人。但等四人到了孔家,与孔鸿鸣商议之后,他们就决定实施这项计划。他们断定未来的局势可能不会太好,实施这项计划也是以防万一,后来时势果然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去了。
地点是由雪村前期与孔鸿鸣商定的,四人集会之后,陆老怪曾跟两人进山看过情况,他确信东西放在那里很安全,因此他对孔家父子很是信任。随后的几十年,陆老怪就像是忘记了有这么一个地方一样,再也不曾去到那里,直到最近他感觉到幕后之人渐渐要浮出水面了,他才又去了那里取走了一些东西。”
“先生的意思是,藏在‘白树森林’的东西之前就被转走了?”当年转移的时候,为何不顺道把地柜里的东西带走呢?江有汜有些不能理解。
“早在孔怀礼跟陆老怪取得联系之前,孔家父子就已经把文物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竟然是这么早?这令两人都很意外。
“因为什么原因呢?是地点暴露了吗?”陆无虞追问。
“孔鸿鸣一生都在为‘浮云计划’肝脑涂地,他的前半生用在了编写《1919-1949国宝流失名册》上,后半生则一门心思地守着这些东西。可能是长久的专注与琢磨,也有可能是雪村曾将幕后组织的事情告诉于他,以致他总觉得藏在‘白树森林’里的文物危机四伏,这个想法一旦在脑海生成,便再也停不下来,所以他想到了转移。
他想到了去找陆老怪,然而陆老怪那时候已不知所踪。即便如此,已经萌发的想法是很难再更改的,所以他连同儿子孔怀礼一起开始了这项大转移。得亏了他的‘一意孤行’,其后曾有不少秘密势力来到埠州,更有人一而再地闯入‘白树森林’,这自然是冲着那些文物来的。”
既然文物早早地就被转移了,那爷爷后面又为何要亲自去取地柜里的东西呢?这是否说明这东西很重要,不能落到别人手中,甚至也不能落在他和江有汜手中,所以爷爷才会赶在他们之前取走它,那会是什么呢?
陆无虞在脑中冥思苦想,忽然间电光一闪,他想到孔鸿鸣当年想要转移文物时无法跟爷爷取得联系,而白树森林的地址就是他们的连接点。爷爷日后若是到埠州寻不到孔家人,肯定会进入白树森林,所以留在地柜里的信息应该就是孔鸿鸣留给爷爷的“联系方式”!
想通这一点,陆无虞当即向易先生道出了自己的猜想,“我爷爷从地柜里取走的是孔老先生留给他的,可以找到转移之后的文物的线索?”
孔鸿鸣原本是为了安全才想着去转移文物,本不应该留下这个线索,但他又是个极其重诺守信的人,他担心一旦转移,就会跟当年的四人彻底断了联系,所以他才会留下这么一条。为了安全起见,陆无虞推断孔鸿鸣在这条信息里用了只有他和当年的四人能解读的暗语。
对于陆无虞的机敏反应,易先生心中闪过一丝激赏,这陆老怪真是好福气!说罢他长叹一声,就势从座位上站起来,江有汜见状,忙问:“先生这就要走了吗?”
“你们想问的不都问的差不多了吗?我再留下还有何用?”易先生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意,真真是甩开了包袱才有的神情。
“我这里有个疑问,但我不确定是否跟之前提到的这些事情相关,不知先生是否了解我祖母的一些事情?”
“伊小姐的事情?”易先生有些诧异,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我曾在唐小姐那里看到过一张我祖母年轻时的小像,我想问的是唐小姐为何会有此物?”以唐云当时的态度,江有汜相信祖母的这张小像不是普通的收藏品。
“竟是这样么……”易先生似在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