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母子都带回来了?”
“嗯,师姐正给钟明泽做笔录呢。”赵磐坐回到自己座位上,觉着一顿连说带唱的有点儿消耗体力,捻了根有点儿干巴了的油条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审讯室里,方铮已经换上了警服,翘着二郎腿跟钟明泽对峙。她看得出来,钟明泽并不是个有胆子杀人的人,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直觉,并不能说明什么。现下,她不过就只是盯着钟明泽,这小子已经吓得快哭了。
“你跟死者邱永胜和曹晓彤的关系。”方铮说到“死者”两个字的时候,钟明泽明显哆嗦了一下。
“朋友。”他声音很虚。
“朋友?怎么认识的?”
“两年前,他们俩来找我纹了身。”钟明泽低着头,他长得挺清秀,看起来不像是三十二岁的男人。只是过于消瘦了些,脸上有些病容,感觉像是身体不太好。
“平时联系频繁么。”
钟明泽抬头看了方铮一眼,方铮穿着警服,表情似笑非笑,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样。他当下也不敢隐瞒什么,总归那两口子的死,是真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跟曹晓彤联系的比较多。邱永胜……没怎么再联系过。”
“直接说,你跟曹晓彤是什么关系。”方铮有点儿不耐烦:“你说的越仔细越清楚,出去的就越早。绕弯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钟明泽深吸一口气:“我跟曹晓彤是情人关系,她喜欢我。”他舔了舔嘴唇,又飞快看了眼方铮,见她脸上果然没什么惊讶的神色,更确定了警察是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跟曹晓彤维持了一年多的……男女关系,我的纹身店关门以后,是想过重新找店面再开一家的。曹晓彤……偶尔会给我钱。”
“嗯。”方铮记录了些什么:“这事儿邱永胜知道吗。”
“一开始他不知道,今年六月份左右,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知道了。”仿佛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说完,后面的话他便更容易开口:“他来找过我一次,打了我一顿,威胁我不许再见曹晓彤。之后我没再和曹晓彤联系过,不过她主动打过电话给我。”
“什么时候,说了什么。”
“在一个月之前吧,她打电话给我,哭了很久。她说邱永胜打她,还把她关在家里,平时除了看店,不许她出门。”钟明泽说:“她想让我带她走。”
方铮笔稍稍顿了顿,神情不变继续问道:“你答应了?”
“我没!”钟明泽立刻否认:“我没敢。邱永胜朋友挺多,他挺厉害的,我担心他再找我麻烦。”
钟明泽说着话,右手紧张地抠着自己左手手腕。方铮目光移到他的手腕上,他仿佛察觉到了点什么,下意识把袖子拉长了一些。方铮微微眯了眯眼,她意识到,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钟明泽为什么会穿长袖?
“曹晓彤给过你多少钱?”
“零零散散的,二三十万吧。”钟明泽说话时有些惭愧的模样:“一年前我店刚关门的时候,她给过我十万,后来今年年初,她又给过我十万。其他的……就零零散散的给过些,我没怎么数。”
“你现在打算开店了吗?”方铮将目光不动声色移开,继续问道。
钟明泽愣了愣:“……没有。”
“为什么。”
“资金不够,选址也……也没选好。”钟明泽咽了口口水,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他低下了头,像是愧疚。
“资金不够……曹晓彤给你的钱呢?你用来做什么了,”方铮问:“买车买房?”
“没,我没买房,车也是五六年前就买了的……而且,而且……而且那车,上个月我急用钱,把车卖了。”
方铮手里的笔又是一顿。
“卖车?车折价挺多的,卖车可不怎么划算。车过户了吗?”
“没来得及,先让别人开走的。”
“这么着急。”方铮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钟明泽的胳膊,对方被吓得浑身僵住,瞪圆了眼睛看着方铮:“你究竟要做什么这么缺钱?”她说着,将钟明泽的袖子掀开了。
***
中午十二点,方铮喊同事帮忙打了两份饭,分别送给钟明泽和他老妈牧桂兰。母子两人分别被关在两间审讯室,钟明泽还算老实,蔫嗒嗒的,饭也是有人给了就吃两口。牧桂兰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坐在椅子上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会儿叫嚣着要上访,一会儿往监控摄像头那儿吐口水,就连送给她的饭也被她摔得满地都是,搞得几个同事直皱眉。
方铮只是笑了笑,也没让人进去给她做笔录,也没让人再理她,只交代要晾着她。
“这人有点儿表演型人格,你越理她她越带劲儿。晾着她吧,一会儿就消停了。”说完,方铮便带着钟明泽的笔录去了刘队的办公室。
刘队正打算去食堂吃饭,见方铮进门,招呼她同去。
刚一出门,赵磐又屁颠颠跟了上来,三人进了食堂,拿了餐盘一同排队,刘队排在最前面,方铮端着空盘子,一边闻着饭菜香味一边盘算着要吃什么。
“钟明泽好像在戒毒。”方铮忽然开口,对刘队说。
刘队扭头看了她一眼。
方铮指了指自己左边胳膊:“他手指内侧有几个陈旧的针眼,没有好好处理过,印记很深,左手手臂内侧全是刀伤划痕,应该是他自己划的。”
“他承认了?”
“他哪里肯承认,”方铮嗤了一声:“他只是说自己有精神疾病,偶尔会自残。”
“那你凭什么说她吸毒。”
“所以我说的是‘好像’啊。”方铮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牧桂兰看似夸张的反应,大约也是想隐藏他儿子正在戒毒的事实。她把钟明泽关在家里的,你看出来没。”她说着,又扭头去看赵磐。
赵磐满心满眼的都是白板上写的“今日菜品”,听方铮问自己,一脸莫名看了回去:“啊?”
“牧桂兰是在帮自己儿子戒毒,把他关在了家里。”方铮差点儿朝赵磐翻了个白眼:“她开门的时候,门口直冲着钟明泽的房间,房间门上有三把锁,普通人会给自家卧室按三把锁?还有,钟明泽听见警察来了,居然跳窗想逃。”
“说明他心虚啊。”
“车他一个月前就卖了,虽然没过户,但总有办法证明,他一直被牧桂兰关在家里,这事儿往周围邻居家打听打听也能被证明。更何况,他清楚自己没杀人,他干嘛要心虚到跳窗?”
刘队点点头:“如果他真的与案件无关,那确实有你说的那种可能性。”他看了方铮一眼,忽然有点儿后怕:“方铮,我把你调去做技术,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为啥让我去做技术。”
“你脑子好使,做技术也是咱刑警大队的人,还不用出外勤。你是女孩子……”
“停停停!”方铮可不乐意别人不让她出外勤了,亲手抓坏蛋才是刑警的终极浪漫:“刘队,到您了,赶紧往前稍稍!”
方铮明天轮班,今天正常准点下班,于是到了点儿,她换下警服离开市局,见天还亮着,居然有点不习惯。她琢磨着要去谢安风家,总不能真占人便宜没个够,于是去了就近的大超市,打算买点菜,算是自备伙食。
长久点外卖为生的方铮没有想到,现在的菜价居然有这么贵。猪肋排42块钱一斤,西红柿7快多一斤,就连最最价廉物美的土豆,划下来都要两块钱一个……她啧啧两声,挑了点儿切片的牛羊肉,又买了点火锅底料,称了几斤各色丸子,打算自备食材去谢安风家吃火锅。
方铮很了解自己,她自小就不是什么善良温柔的好姑娘。她有点儿欺软怕硬——比如说,谢安风是个好欺负的,于是方铮就毫无顾忌的去“欺负”他。
既然他不觉得自己的骚扰是一种骚扰,那她只好自便了。
她带着一大兜食物摁下谢安风工作室的门铃,男人戴着眼镜前来开门。他似乎有些惊讶,后退半步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你来的这么早?”
方铮进了工作室,左看右看,觉得两兜菜肉放在他那张办公用的大桌子上不太合适,便只好拎在手里:“明天得在局里熬通宵,今天特例下班早。怎么,怕我吃光你的油焖笋?”
谢安风有点困扰的模样:“我只准备了一人份。”
“唉,还真没我的份啊。”方铮举了举手里的菜:“没事,我自备干粮。你还在忙吗?那我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