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大夜,没吃呢。”方铮站起身来跳了两下,走到门边上,捡了同事小王丢在办公室里的哑铃,随手举了两下。
“哎,我这刚结束工作,还想着到你那凑合一顿。”周瑞假模假样叹了口气:“要不这样,我带点儿吃的去慰问慰问你?”
“热烈欢迎!”方铮美滋滋地开始点菜:“我想吃夫妻肺片,再来个大馒头。”
“你有点出息行么。”
“干嘛,夫妻肺片现在老贵了好吧?”方铮是真饿了,她一饿,就特想吃面食:“你要是实在想多买点儿吃的也行,我不介意。”
“……”周瑞无言以对,只好叹口气:“行呗,你等着。”
既然有人送上门来投喂,方铮正好省一笔外卖费。她搓着手等着,越等越饿,在濒临饿死之前,周瑞终于拎着香喷喷的烤鸡过来了。
“就隔了道马路,你来这么慢?”方铮赶紧铺报纸端椅子,接过周瑞手里的菜,请他老人家入座。周瑞嫌弃地看了方铮一眼:“我不要给你买夫妻肺片啊?”
“嘿嘿嘿,真有啊。”
除了夫妻肺片,周瑞还买了点儿凉拌海带丝和一只让人帮忙撕开了的烤鸡,四个馒头是楼下包子店买的,拎上来的时候还有点儿烫手。方铮翻了翻几个塑料袋,见没有筷子,便拉开自己桌的抽屉,捡了两双一次性筷子丢给周瑞一双。
“你这还准备的挺齐全。”
“平时吃外卖时没用上,剩下的。”方铮坐下来,掰开筷子飞快夹了片牛肉,另一只手掏了个馒头狠咬一口,肚子里的饿死鬼终于被抚慰,她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
“这么饿?晚饭没吃?”
“没,”咽下一口馒头,方铮拧着身子去拿自己的水杯:“忙了一下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食堂门都关了。”她喝了口凉茶水,觉得不过瘾,心里有点儿遗憾,后悔没让周瑞带瓶可乐上来。
“说吧,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方铮放下水杯,看了眼周瑞:“别告诉我你是专门来送外卖的。”
周瑞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镜,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白酒,放在了桌上,边拧盖子边说:“……今天是我跟你姐的结婚纪念日。”
方铮立刻哑了,她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我忘了。”半晌过后,方铮老老实实道歉。
周瑞失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忘了很正常啊。”
方铮不贫嘴了,啃馒头的动作都斯文了许多。
“我跟你姐,到今天,就结婚六年了。”周瑞喝了口白酒,脸上腾地一下红了一半:“要是当年你姐没走,你大外甥都该上幼儿园了。”
周瑞平时不喝酒,喝点儿酒就容易上脸。他皮肤又白,喝了酒脸就红得有点儿吓人,那点酒气直接熏到他眼睛上,熏得他眼尾红得滴血。
“说实话,今天我不能一个人待着,回家一个人面对我跟你姐的婚纱照,就容易胡思乱想。可找哥们儿喝点酒吧,又麻烦。不说原因,他们就问东问西,说实话吧,他们又爱瞎安慰。他们那些安慰话,听着容易来火。”周瑞说着,又喝一小口酒。这一小口酒喝下去,他又觉得不妥,便把小酒瓶放下。
“不说我了,”周瑞刻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抬头朝方铮笑:“你呢?让你去联系谢安风,你联系了没?”
方铮点点头,把馒头搭在塑料袋上:“去了,他挺厉害的。”
“哦,跟你聊过了?”周瑞来了点儿兴趣:“怎么聊的?说说。”
方铮皱皱眉:“也没怎么聊,我这两天去他家光顾着睡觉了……字面意义上的睡觉,强占人家沙发那种。”她磨了磨牙,表情有点儿费解:“我听他说的意思吧,好像是我太压抑自己了,把自己安慰的太好,有点儿自我催眠的意思。”
“自我催眠?”
“嗯,老是劝着自己没事儿没事儿……但其实有事儿。我一直没允许自己把心里的那些难受发泄出来,一直压抑着,憋出毛病了。”
周瑞点点头,深以为然:“大部分毛病都是憋出来的。”他指了指方铮:“特别是你们女的,有事儿千万别太憋着,容易憋出妇科病来。”
“滚!”方铮狠狠白了周瑞一眼:“你老中医啊?”
“你质疑我的专业?”
“你专业治死人的!我是死人吗?”
“哈哈哈哈死人能治吗?”周瑞笑得喷出一口酒气:“死人要能治,我先把你姐治回来!”
这话说完,两人又沉默了。周瑞摸起小酒瓶,又抿了一口。
方铮拿起馒头继续啃,夹一筷子夫妻肺片,沾着辣油就馒头。她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得赶紧找个不相干的话题。
“那个曹晓彤的奸夫,你知道吧?”方铮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叫钟泽明的。”
“嗯,好像是吸毒对吧。”
“对,吸毒的。他今天死了。”
周瑞喝了点儿酒,目光有些涣散起来,他迷迷瞪瞪看着方铮:“死了?怎么死的?”
“过量服用美沙酮。”方铮又咬了一大口馒头:“就是那种缓解毒瘾症状的药物。”
“你还知道美沙酮?”
方铮转过身,拨拉了一下放证物的箱子,找出装在证物袋里的小瓶子,放在周瑞面前:“这是我在他房间里发现的,看看,上面写了什么——‘盐酸美沙酮’,我又不是不识字!”
周瑞拿起那个小玻璃瓶,有点儿疑惑:“这个……美沙酮管控很严的啊,如果是戒毒人员,只能每天按需去门诊报道,得当着医生的面喝掉的,这东西按理说出不了医院。”
方铮点点头,把证物丢回箱子里:“我下午在网上查了下,网上也是这么说的。牧桂兰——哦,就是钟泽明他妈,跟我说有人在帮钟明泽戒毒。我估计这东西就是那个人给钟明泽的。”
她两三口吃掉一个馒头,喝了口水缓了缓:“而且,这个人还是医疗系统的人,有能力拿到美沙酮。”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对了!牧桂兰说钟明泽有病!”
周瑞已经有点儿迷糊了,他歪着身子,下巴隔在手肘上,脑袋越垂越低,像是快睡着了。
方铮继续自言自语:“……帮他戒毒的人,会不会就是他的医生?可钟明泽得了什么病……”她抽了张纸擦手,屁股一撅,搬着自己的椅子回到自己桌子后面,打开硬盘里钟明泽电脑中拷出来的那些歌思考起来。
“你说,钟明泽会不会有抑郁症?”方铮问了这一句,却没等到周瑞的回答,她脑袋往电脑外头一歪,果然看见周瑞已经睡着了。
“……不靠谱的。”方铮站起身来,用力摇晃周瑞,把人给晃醒:“三口酒就醉了?”
“嗯,困。”
“困去值班室眯会儿,啧……能走路吗?”
“嗯。”周瑞晃着身子离开,方铮又夹了一筷子夫妻肺片嚼起来,她想了想,看了眼手机,现在才晚上9点半,谢安风应该还没睡。
于是她一个电话给谢安风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对方声音里带了一丝疑惑,又礼貌得分毫不乱,方铮抓了抓短发,人走出办公室,往走道尽头的阳台走去:“安风大神,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有事吗?”
“有!”方铮换了个手接电话:“我想请问下,如果一个人天天听那种血腥阴郁的音乐,被锁在房间里出不去,只靠网络与外界联系,还有自残行为……那他是不是忧郁症啊?”
“有这种可能,”对方顿了顿:“……你有这些情况?”
“不是我不是我,您放心,我天生心大,不容易得忧郁症。”方铮又问:“那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是治忧郁症的心理医生,那有没有可能拿到美沙酮?”
“美沙酮?”
“对,就是那种……”
“有可能。心理干预是戒毒的重要一环,有资质并就职于三甲医院的心理科医生有权利拿到这个药。”
方铮走到阳台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栏杆,她得到了答案,忽然就有点儿轻松起来:“我明白了……谢谢你啊。对了,”她异想天开地开玩笑:“你们学心理的,是不是会催眠啊?”
“……”
“就是那种,用怀表在人眼前晃啊晃,然后你说什么别人都会听?”
“你电视剧看多了。”
“哈哈哈哈……”方铮笑了半天:“我开玩笑来着。不过说真的,我怀疑我手里这个案子,跟你们心理学有点关系……玄玄乎乎的。”
“方便分享案情吗?”谢安风忽然感兴趣起来,方铮猜测,他应该是想收集素材,写进书里。
“暂时不方便,案子还没破呢。”方铮舔了舔下嘴唇,不过……“你明天有空吗?”
“……不太有。”
方铮一挑眉:“没空?我以为你们当作家的……”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话有点儿冒犯别人:“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没空的话,以后我再找你吧。”
“不过明天下午,你可以来。”
“哦。”方铮点点头:“那行,明天下午见。”
她利落地与谢安风说了再见,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