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摸了摸自己鸡皮疙瘩集体起立的胳膊,好奇追问:“我认识的,谁啊?”
“谢安风啊。”方铮巴不得把自己男朋友炫耀给全世界听,根本卖不来关子,她连坚持都没坚持,就把谢安风的名字说了出来:“我俩在一块儿了,正式的,男女朋友。”
周瑞目瞪口呆了片刻:“安风?跟你?”
“嗯哼。”方铮扬起小下巴,得意洋洋。
“你跟谢安风?”周瑞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那么大一尊神仙,被你拉下凡尘了?”
方铮从认识谢安风的那一刻起,谢安风就在凡尘里与她平起平坐。她从不觉得自己和谢安风有什么身份上的不对等,自然觉得周瑞这话说得太奇怪:“什么跟什么啊,他未婚我未嫁,我俩看对眼了,谈个恋爱怎么了。你惊讶什么?”
周瑞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对于周瑞来说,谢安风不仅是他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导师”“拯救者”,每一个沉溺于巨大悲伤之中的人,都对将自己拯救出悲哀泥潭的心理医生带有最深的依赖和感激。周瑞对谢安风的信赖和崇拜,甚至可以比得上小姑娘们崇拜他们的偶像。
更何况,谢安风确实能当得起一个偶像,他是从小到大无数同学眼里高高在上的高冷学神,他是侦探书迷眼里的笔锋诡奇的神秘高产大神,他甚至是一部分颜狗女孩心里不可触碰的高颜值男神……
在方铮不甚了解的地方,谢安风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可从谢安风的角度来讲,这一切都是他无意中造成的。他自小就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偏偏智商奇高,善于观察与思考。他被母亲教导成了个绅士模板,或许这些在方铮看来略有些病态的自律,又成为了别人眼里的魅力所在。
“你要不信,一会儿收拾收拾跟我一块下班,我跟我的男朋友约好了一块下馆子。”方铮说道:“带你蹭个饭。”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周瑞工作效率奇高,他把车祸死者的尸检报告整理好时,方铮已经咔哧咔哧干掉了两包薯片。一切搞定,方铮发了条微信问谢安风事情有没有办完,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经在市局旁边等她了。
“走起。”方铮洗了手,起身往外走:“我男朋友在外面等咱们了。”
周瑞屁颠颠跟在方铮身后,出了医院大门,不远处果然停着谢安风的车。
方铮今天也是开车来的,不过她懒得动弹,干脆把车丢在单位明天再说。人坐上了谢安风的副驾驶,周瑞坐在后面,一上车就忍不住开口发问:“安风,你要是被方铮控制了你就眨眨眼!”
谢安风完全没明白周瑞说的梗,一脸莫名看他一眼:“方铮控制我什么?”
方铮嗤笑一声:“他的意思是,你肯定看不上我,如果不是我威逼利诱,你不可能当我男朋友。”
谢安风:“……”
三个人打算去吃火锅。
新建成的购物中心开了家海底捞,因为位置偏,再加上这天并非周末,所以人还不算很多。三人正好有空桌,坐定之后,周瑞提出想要喝酒。
方铮无奈,这一桌两男一女,只有她这个女的还有半拉酒量,周瑞是个一口就醉的,谢安风酒量未知,但还得开车:“喝什么酒,别闹。”
“不,要喝。”周瑞摩拳擦掌,等服务员一来,先要了两瓶啤酒:“我得替你姐敬安风一杯,方家的老大难可算是有人接手了。”
方铮瞪他一眼:“他喝了酒谁开车?”
“你啊,干嘛,连车都不能帮着开一下?”周瑞捂着酒瓶子不撒手,朝方铮挤眉弄眼:“我怎么也算是你最后的亲戚了吧,这次吃饭你等于是把男朋友带给家里人看,这种场合,没酒怎么能行!”
方铮才不听周瑞说大话,她一点也不想拖着这个醉鬼送他回家。可谢安风想了想周瑞的话,居然觉得有些道理,于是点头:“是应该喝酒的。”
“你听他忽悠!”方铮被气笑了,她这个男朋友怎么傻乎乎的,这么好忽悠!
不过最后,方铮还是松开了手。既然他俩都非要喝,那大不了就拖着两个醉鬼回去好了。
方铮点好了菜,催两人去拿蘸料,可这时候周瑞已经端着杯子摆出架势要跟谢安风开喝,她也无奈,刚想说话,又被周瑞的话语堵住了嘴。
“我跟方铮他姐有缘无分,谈了四年恋爱,遗憾结婚不到俩月就阴阳两隔……可这不代表方家没人了。我跟她姐领证那一天起,就认下了方铮这个妹妹,那时候她还没毕业呢。”
方铮闭上了嘴,静静站起身,把桌子让给两个男人,自己去拿蘸料。
等她回来的时候,周瑞已经喝了一杯酒。啤酒度数低,他倒真没有一杯酒倒,只是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那些往事。
“我第一眼见到她姐,是在新生老乡会上。她站起来自我介绍,说自己虽然来参加新生会,可其实应该算是老生了,她之前休学一年,本该是我们的学姐……”周瑞脸蛋红红的,放入沉浸在了回忆里。
“我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老乡会结束之后,我到处去打听,才知道她是经院的,之前家里出了事,父母先后去世了。原先,我只是对她好奇,又心疼,后来慢慢越来越上心,等弄明白了我是喜欢她,就开始追。”
“她那时候就说,她还有个妹妹,她没有父母亲戚,跟她在一起会非常累。”周瑞轻笑了一下:“当然累,不仅累,还惨。她太忙了,能分给我的时间太少太少……别说分给我了,她就是分给自己的时间都少的可怜。她要学习,拿奖学金,要打工,要照顾妹妹。那时候,方铮还是个叛逆少女,天天阴着个脸蛋,跟全世界都欠了她钱似的。”
方铮一听就觉得脸红,赶紧制止周瑞继续扒她的黑历史:“行了行了你可别说了,麻酱要吗?我都给加了点儿……”
谢安风轻轻拍了拍方铮,她朝他看过去,见他眼里温柔,示意她不要打断,让周瑞继续说下去。方铮轻轻叹了口气,把蘸料分给两人。
五年了,周瑞表面上恢复成了正常人,可那些自责和悲痛,并没有饶过他。回忆像是跗骨之蛆,潜在他脑海的角落,在任何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偷偷冒出来啃噬他的心。
周瑞的酒量毕竟不行,一瓶啤酒没喝完,他已经耷拉着眼皮,说话也含糊起来。方铮拼命涮肉,涮好了就往他碗里夹,周瑞脑子混沌了,可吃的本能还在,他把碗里的肉往嘴巴里送,可送来送去却总也吃不空。吃到最后干脆往椅子上一瘫,嘟囔了句什么,闭眼睡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方铮和谢安风才吃了一半。
方铮松了口气,她声音稍稍压低了些:“周瑞这人酒量太差,你别跟他计较。”
谢安风也跟着喝了大半瓶啤酒,他脸上微微泛红,眼里含着水光,但神情是清明的,似乎并没有受酒精影响。他轻笑着摇摇头,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在方铮碗里:“你爱吃羊肉。”
方铮心尖儿一颤,她从未与谢安风提过自己的口味癖好,偏这人观察力太过惊人,他知道自己爱吃什么,并始终记在心里。
“你爱吃什么?”她问。
“我不挑食。”
“没问你挑不挑食,我是问你最爱吃的是什么。”方铮失笑。
谢安风放下筷子,认真考虑了一会儿,片刻后又是笑:“爱吃水煮丸子。”
方铮先是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捞了个火锅里的丸子放在碗里,才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是煮过一次各类丸子给谢安风吃。她的心顿时软成一片,抬眼去看谢安风,见他喝了酒也仍旧是乖乖巧巧的样子,恨不得把火锅里所有的煮丸子全捞给他吃。
“这个简单,我以后经常煮给你吃。”方铮说,谢安风抿着嘴低头笑,碗里的丸子被他的筷子戳来戳去,看样子他像是已经饱了。
“吃饱了吗?”
“差不多了。”
“那我去结账。”方铮起身,忽然想到什么,又朝谢安风伸出手。
谢安风抬头,呆呆看了方铮一会儿,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方铮噗嗤一乐:“我问你要卡。我工资卡在你那儿。”
谢安风迷茫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昨天下班在车里的时候,方铮往他外套里塞进去的一张卡。他今天恰巧穿着昨天的那个外套,于是伸手去摸,果然摸出来一张银行卡。
“你为什么,给我这个?”谢安风满脸不解。
“我吃你的住你的,上缴工资卡不是应该的?”方铮摸过那张卡,人就要往外走。还没走出卡座,谢安风就把他拉住,他伸手把方铮的卡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又往上放了另一张卡。
“你的钱,要自己留好。你要,自己存一点钱的。”说是让她自己留好,可他却把那张卡攥得很紧。
方铮这才意识到,谢安风并非像他表面上那样清醒,多多少少的,他还是被酒精影响了。
“干嘛,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存点儿嫁妆?”方铮觉得谢安风这样子特别可爱,特别……想让人欺负一下。
谢安风又呆了呆,他抿着嘴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愿意负担我们共同生活时的花销,你的钱,自己留好。”
“钱放我手里可留不住,”她俯下身子,轻轻在谢安风眼前小声哄骗:“工资卡放在你那里,我要花钱就问你要。你帮我存嫁妆,好不好?”
谢安风安静地看着方铮,听她说完,自然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蜻蜓点水般在方铮唇上落下一个吻。然后他仍旧是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