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到小院后,王姨惊奇地发现家里的这位姑娘不再像以前那样失眠,甚至有时还会赖床到中午。
不失眠当然是好事,但她又面临另一件头疼的事,姑娘变得很爱吃鱼圆。怕她营养不均衡,王姨还就这个问题特意问过少爷。奈何,少爷也只交代,“由着她吧。”
少爷近来心情都不错,就连神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对这个姑娘更是无条件宠着。
这天,苏诺又睡到中午才起,简单吃过饭,余衍霖载着她出了小院。
苏诺好奇问:“去哪儿?”
他笑了笑,故作神秘道:“有点远,做好心理准备,我开慢点。”
车穿过整座城市,到达郊外农村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
苏诺一下车,便看见地上种了很多青菜,“好多菜。”
虽然很新奇,但语气明显不是很兴奋。食肉星人看到这么多青菜,满脸抗拒。
“衍霖来啦!”
一个老人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不用猜,苏诺就知道这是余爷爷。她小时候见过的。
知道不是余衍霖的菜地,不用吃这么多青菜,她莫名又雀跃了几分。
“爷爷!”余衍霖迎了上去,苏诺跟在身后,也叫了声“爷爷”。
“爷爷,这是苏诺。”余衍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就是许言。”
爷爷听完怔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余衍霖。孙家的事他是知道的,当年事故报告他也看过。
余衍霖肯定地颔首。
“孙许言?”他又狐疑地看向苏诺,怀疑是那儿冒出来的骗子。
大骗子点了点头,还没有一点自觉地又喊了声,“爷爷好。”
余老爷子没应,绕着苏诺打量了两圈,沉吟良久:“会种菜么?”
“不会,”苏诺坦然,随即又高兴地道,“不过应该挺好玩儿的,我跟您一起去吧?”
“......”余老爷子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小丫头表现得毫不矫揉造作,有点手段。
余衍霖阻拦无果,两人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拿着秧苗来到地间。余爷爷亲自将土地整平,苏诺则蹲在边上把手里的小苗一颗一颗摆在里面。
整个过程没人说话,余老爷子在专心打量苏诺的一举一动,苏诺则好像真在认真种菜。
余衍霖打破沉默,“这都快天黑了,为什么现在种?”
余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旁边一个清朗的嗓音回答道:“早上种的话,会晒死。”
两人皆愕然看向苏诺,苏诺被盯得皱眉,反问,“不对么?”
余老爷子不情不愿地点头,“你说得没错。”
余衍霖看着苏诺不解地问:“小囡,你怎么知道?”
苏诺认真地摆着手上的秧苗,“我会动脑子啊。”
余爷爷看自己大孙子被噎住,嗤地笑出了声。几个人配合得当地将秧苗一根根地种好,期间苏诺纤白的一双手沾满了泥,也没有任何抱怨。
远处的夕阳一点点落下青山,爷爷在前面扛着锄头的长影被远山所遮挡,田间的蛙声逐渐开始高歌,两人齐步走在田间地头,仿佛一眼便是终年。
晚饭间,余爷爷的情绪都不怎么高,一个人进了书房。
余衍霖的解释,余爷爷本来就不吃晚饭。两个人吃过饭,苏诺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听到里面的声音,苏诺推开门走了进去,叫了一声,“爷爷。”
老人家仍旧没答应,仍旧低头写字。她走过去一看,余爷爷正在抄写金刚经,她进门后,明显影响了老人家的心绪,刚写下的几个字,走了形。
苏诺转身打算悄悄出去,刚抬腿,就听到老人家苍劲有力的声音。
“不管你是什么人。想和衍霖好好相处,就别用那些歪门邪道。”
他的声音严肃,说话抑扬顿挫,极其有威严。
苏诺自小就知道余爷爷只是表面严肃,其实是一个极为和气的老爷爷,她笑了笑,“爷爷,我不是歪门邪道。”
余老爷子见她不知悔改,反而蹬鼻子上脸,抬眼怒瞪着她,正要发作。
“爷爷,”只见苏诺咧开嘴角,“您欠我的手抄‘金刚经’,是不是想耍赖,所以不认我?”
老爷子听到这里,手下的笔一窒。他常年学佛,自以为早就可以做到不悲不喜。
却在这一刻,没控制住。再次抬眼时,已是满眼泪花。
两人小时候,孙许言静不下心来,总是胡闹。老爷子让她写字,可她哪肯学这些。老爷子使出激将法,如果她能写出点样子来,老爷子就给她写一幅自己手抄的金刚经。
小姑娘自然不懂余老爷子墨宝的价值,只知道老爷子在他书房听过不少人吹捧他,再加上老爷子平日的自吹自擂,她自然而然觉得老爷子一定非常厉害。
她高兴地答应下来,从此下了苦功开始练字。三年后,孙许言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余老爷子刚开始抄经书,人却在那个时候出了事。
“你…?”他凝声道,穿过书桌,双手捂住苏诺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小言儿?真的是你?”
“真的呀,爷爷。哥哥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有人骗得了他?”苏诺在余爷爷面前转了一圈。
余衍霖端着茶走过来,看见这一幕。泡杯茶的功夫,这边已经是祖孙情深了。
余爷爷抹了把眼,回头对余衍霖道:“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认清了人之后,余老爷子明显心情大好,让人拿出收在书柜里的手抄“金刚经”,送给苏诺。
*
王教授被抓后,消息轰动整个媒体界,和学术界。随着王卜先的锒铛入狱,整个“狻猊”案件算是告一段落。
这天回到小院,王姨把一个大大的快递叫给苏诺,说是寄给她的。
苏诺皱眉,她从来不会有快递,更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个地址。
抱着疑惑的心态打开包装,里面是一幅画。
画的背景是山谷里漆黑的夜空,远处隐隐约约能看见灯光。烟花绽放在山谷里点亮夜空。
画的一角,还写着一行字:如果那晚有烟花…
一看就是余子期的作品,有他独特的风格,暗黑的心里有鲜活的希望。
余衍霖之前就跟她提过,余子期早在今年开春就拿到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那次的离家出走也是去了英国。
苏诺拿起画,正要上楼,指尖触及之处,有异物感。她好奇地翻了个面,发现画后用颜料画着细细的几个字。
“鬼鸮”上面画了个红色的叉子,后面跟着一个箭头,用白色颜料写了“Painter”。
苏诺顿时窒住了呼吸,大脑里开始回溯,很多线索涌进脑海。
跟踪余牧瑾是余子期提起甚至提供的线索,却偏偏碰上余牧瑾约见秘密情人。余子期或许想利用她对余牧瑾的恨意,将这件事发酵出去,却没想她什么都没做,所以自那以后余子期再没找过她。
跟她透露代持协议的存在,看似是一时感动,实则想利用她对付恒安。余子期说见过孙毅理和程倚歌在他家签合同,但众多迹象都表明,合同是在程倚歌出国之后签的。
余牧瑾书房里的那个摄像头,余衍霖始终查不出可疑的人。现在想来,可能一开始就没外人进去过。任他怎么猜疑,都不会怀疑到原本住在那栋屋子里的余子期。
发生了这么多事,已经分不清哪件有余子期的参与。甚至劫船者与王卜先的性情差异,可能也不只是童年冲击那么简单,而是从一开始就有两个人。
苏诺大脑一片混乱,跑到书房打开电脑。果不其然,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根本查不到余子期的名字,打电话到学校,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结果。
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隐入茫茫人海。
而可预知的是,从今以后网络世界少了一个“鬼鸮”,多一个“Pai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