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诺已经听不进任何话,她似乎回到那时候,一个个画面像滔天巨浪翻涌来袭。她感觉不到疼痛。

在余衍霖回吻她的时候,心底才渐渐回暖。

雨下得太大,湿漉漉的空气在车中蔓延,苏诺将脸藏在他胸口,声音细细的,带着恳求喊着他,“哥哥……”

同时,手也没闲着。余衍霖呼吸滞住,黑沉沉的双眸染上火焰,瞬间将理智烧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倾身而起,把苏诺放倒在座椅上,手掐住下颚,疯狂的吻沉沉落下,连同呼吸都沉得要命,灼在她冰冷的脸上。

他眼里带着危险的光芒,仿佛身体里藏着一头凶猛的野兽。

苏诺茫然地被吻着,逐渐尝到一丝血液的甜味,是她的血。他像是嗜血动物一般被血的味道激怒,似乎对她不再怜惜。

这一刻,她似乎找到了想要抓住的东西,白皙的手臂攀上他的胸口,却被一把反剪到身后。

忽而炸了一记响雷,整个车子为之一振。疾风骤雨拼命拍打着车窗,车内漆黑一片。

雷雨天的温度降得极快,车玻璃积上厚厚的一层水雾,将外面的雨夜阻隔开来。

雪亮的闪电划破天际,照亮车内,一瞬闪过两道交叠的白光,之后便只剩下满世界的疾风呼啸,以及暴雨拍击着车门。

路灯照向车窗,一双白皙的手交错,撑在满是水雾的车窗上,腕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

又过了许久,那手像是脱力了一般,缓缓向下滑去,在车窗上留下几道长长细细的指痕。看上去出奇的诡魅。

暴雷暂歇,大雨却仍在继续,车顶传来雨落的声音仍旧极为吵闹。

车里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粗沉的喘息声,余衍霖将破碎成片的人捞入怀中,试图将她拼凑成型。长发萦绕在他指尖,站在他身前,胸口。

苏诺懒懒的靠在他肩上,轻声抽泣,“疼…”

她从没喊过疼,所有的疼痛都来了忍受范围内,可现在却突然变得委屈极了。

“哪里疼?”余衍霖眼底满是未尽的晦暗,伸手揽起她细白的手腕,就着微弱的路灯光,吻了吻上面浅浅印了一圈的红痕。吻由下及上,落到肩上的一圈粉色齿痕边。

怀中的人微微一颤,他才开口道:“疼就记着。以后不许这样,听见没?”

“嗯…”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委屈地控诉,“我已经好了,好久没有再生过病了。我...”

"我都知道。"余衍霖的指腹抚上她通红的眼圈,眼睛一直注视着她,柔声细语地安慰,“囡囡什么样都是好的。”

苏诺疑惑地看向他,“你都知道?”

“既然纹上了我的名字都有用,我现在人就在这里,需要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苏诺这才开始哭诉,“我怕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样子。我爸妈也不会希望看到我这样。”

她又沉默了好久,许久才开口道:“那时候,我活着的每一刻都想杀了他。医生送了我人体模型和解刨学的书,我都背下来。我知道人体的每一处要害,肌肉的名称,动脉的分布。”

“他们以为我喜欢医学,其实我只是每天都在预想,万一哪天碰到他,要怎么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连心理医生都治不好我。”

她像是在刨开自己,浑身不住地颤抖。

余衍霖抱住她,手在背脊上安抚,直到她的身体不再颤抖。

“刻上纹身之后好了很多,是不是?”

苏诺闷闷地“嗯”了一声,垂眸继续说:“后来小莹姐告诉我,我才知道爸爸那么了不起。自那以后,我有了新的目标。我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我想超越‘鬼鸮’,想要有一天能将他绳之以法,不让他们再去害人。”

所以她认真学习,想追上爸爸,追上哥哥。她不能落后太远。

“我刚刚看到他,就觉得我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苦苦挣扎,扭曲又丑陋地活着。”

余衍霖吻着她的鬓角,安抚着她,“可你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你善良可爱,有梦想,有朝气,就像……”

“那年,你走到我面前,”他说着,学着当年孙许言见到他时的动作,在她眉间点了点。“就像一个小太阳。”

那他从恐惧孤独中拉出,给他带来一个全新的生活。

像晨光,清新明媚。

他说到这,怀中一直在激烈颤抖的苏诺窒了一瞬。眨了眨满是眼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苏诺愣愣地听着,“你在哄我?”

“骗你是小狗,”他笑了笑,伸手摩挲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那…你看到的是以前的我。现在我不是那样了。”

“以前是,现在也是。你一直都没变。”余衍霖柔声地说着,“你勇敢担当,在船被劫的时候挺身而出,想办法传递消息给我们。你亲手将他绳之以法,不让他再有机会去害别人。孙叔叔和阿姨在天上会看到,他们会为你骄傲的。”

他双手握住苏诺的双肩,语气认真,“你有数不清的优点,就算不认识孙许言,我也会爱上现在的苏诺。”

这么多年,她将自己人生的全部都付诸在找出真凶和完成父亲未完之愿上。

如今,两件事都达成。她的人生像是漂浮在海里的舟,突然失去了舵。

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她,自己也是别人眼底的光,空空的心底仿佛在这一刻被填满。

看着眼前的人从默默流泪变得呜咽抽泣,脸上红潮尚未褪去,眼睛和鼻头又染上微红,余衍霖眸色愈沉,柔柔地吻去脸上的泪,轻轻衔住哭得微颤的唇。

不一会儿,车内更加水雾蒙蒙,呜咽声被风雨密密实实压在车内。

不同于之前的暴风骤雨,这场雨轻柔而绵长,令人心底愉悦,是晴天的前兆。

雨停后不久,车到达小院。花儿经过大雨的洗涤,开得更娇艳。屋后的山楂树也长得更亭亭玉立,娇嫩的果儿开始变红。

苏诺在车后座悠悠转醒,身上是余衍霖给她裹的一件黑色的帽衫。她抬手放到鼻下轻嗅,是熟悉的檀香,伴着雨中的湿气,更冷冽。

她再次侧头看向院子,仿佛里面的一切都在欢迎她,再没有之前那种害怕的感觉。

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属于他的气息。

“你是小狗么?”车停入车库,余衍霖回过头看见她满意的表情,有些好笑。

苏诺懒洋洋地抬起眼,“我喜欢这个味道。”

他冷哼一声下了车,将躺在后座的苏诺一把抱起,玩味地笑,“喜欢就靠过来闻。”

回到家,余衍霖倒了一碗王姨盛在保温壶里的小米燕窝粥,坐在边上看着她喝。

两人坐在餐桌固定的位置上,苏诺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整个房只有勺子和碗相撞时发出的轻微响声,静谧美好。

苏诺吃了小半碗,才幽幽开口,“你明天有空么?”

“有空,什么时候都有空。”余衍霖一手撑着头,嘴角含着笑看着她,“终于想起改给我盖章了?”

苏诺皱眉看了他一眼,“什么章?”

“……戒指都戴了,现在反悔是不是晚了?”余衍霖挑了挑眉。

……

第二天一大早,苏诺睡到自然醒,动了动,身下的床板发出了沉重的低吟。

她烦躁地挪了挪身体,声音闷闷地说:“换张床吧,总这么响,真怕哪天夜里突然塌了。”

余衍霖将人又拉了回来,在她头顶亲了一下,一声轻笑从鼻尖发出,“不换,塌了再说。”

苏诺睡觉总爱缩成一团,离他八丈远。偏偏又极度缺乏安全感,只有睡在这里,她怕掉下去,才会每夜安安稳稳地躺在他怀里。

苏诺当然猜不透他的那些弯弯绕,却也不怎么在意,腾地坐起来。

“起床啦。”

余衍霖浅浅笑着,挺身坐起后又将人抱紧躺下,“起这么早干嘛。再躺会儿。”

昨晚一番折腾,两人睡下已经夜里三四点了。现在也就不到七点的样子。

又重新躺下的苏诺伸手掐住他的脸,“再不起床,就不带你去了。”

这个威胁很管用,下一秒,赖床的人就起来了。

“要带我去哪儿?”余衍霖爬起来往外走,苏诺趿拉着拖鞋跟在他后面:“你去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前面的余衍霖体验停了下来,低着头的苏诺没注意到,一头撞到了结实的后背上。

他回过头来,看着被撞红的鼻头,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我去厕所,你要跟进去?”

苏诺这才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转身回了自己屋。

洗漱过后,苏诺被阵阵香味引下了楼。

“王姨,早上好!”苏诺下楼打完招呼,在餐桌边坐下,手捧一杯热巧克力,等上面的人下来。

自从王姨来了之后,苏诺的甜食被控制了量,每周只有一天早餐能喝到热巧克力。余衍霖下来的时候,苏诺正伸手去拿他的那杯。听见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又连忙乖乖收回手。

余衍霖被她的动作逗笑,走过去坐下,“一口。”

“好,”她开心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吃完早餐,在苏诺的指挥下,余衍霖将车开到一个石头山下,苏诺将早上在院子里剪的一大把花递给余衍霖。

“拿着。”

她下了车,大步往前走去。这里她没来过,但清楚知道墓碑的具体位置。

余衍霖上了车就隐隐感觉出苏诺要带他来干嘛。这里来,曾期盼能看到的这个人影,终于出现,而且亲自带着他过来了。

“爸,妈,我带着哥哥来看你们了。”

苏诺站在墓碑前轻声地说。

这么多年的压抑,无助,孤单,她不愿意让最心疼她的爸爸妈妈看见。

现在事情水落石出,她放下心结,以最好的状态来见他们。

她看了看身边的余衍霖,抱了抱他。爸爸妈妈应该放心了,她不再是一个人。

余衍霖一手抱着苏诺,一手弯腰将花放在墓前。

叔叔阿姨,我找到了小囡。

以后,我们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