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笙整理好的时候,婚礼已经进行到送亲的环节了。

拉着沉初落的手的人是沉寒,八年不见,他看上去和过去没有一点变化。

这几年他由军转商,生意做的小有名气,这次楚往衣被明笙派人关着,圈里的人都避讳着明笙,抱着不愿意得罪明笙的想法,没有人愿意帮助沉初落。

可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明笙竟然来了?不是说明笙恨沉初落入骨吗?沉初落她妈都被明笙弄得待在佛宁寺出不来了,还不能证明吗?可是明笙为什么还会来参加明骁和沉初落的婚礼?

哎,不对!

有眼尖的看到明笙怀里抱着的,被西装外套盖着的东西,怎么这么像……?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些确信的东西。

再看明笙身后的,明翊,他竟然也来了!

不是说顾迟婉是沉初落害死的吗?明笙来也就算了,怎么明翊还来了?圈里的人谁不知道明翊爱妻如命?怎么还会来出席明骁的婚礼?而且,他还没穿外套!

再看明笙怀里抱着的东西,上面盖着的好像就是明翊的西装外套。

看到明笙来的时候,宁烨和林白还有几个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是传明笙在国外吗?怎么还赶回来了?早知道明笙会回来,他们打死也不做这个伴郎!这不诚心想被明笙收拾吗?这不诚心想跟明笙过不去吗?

另一边沉初落那边的伴娘倒是没有这样的心理,她们和沉初落算得上是朋友,不过能做的也就是当个伴娘撑撑场子什么的,多了,做不了,也不能做,明笙总不能因为这事牵扯到她们身上吧?

明笙很耐心的等沉初落走完红地毯,然后和明翊走上了红地毯。

走到明骁和沉初落面前之后,明笙把牌位上的西装外套还给明翊,将整个牌位显露出来。

哗――

众人一片哗然,霎时间议论纷纷。

“我去,这明笙还真是个狠人啊,这都给弄出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一直以为,同时执掌两大集团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没想到她只有更狠,没有最狠!”

“天啊,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难怪明翊来参加明骁的婚礼了。”

“不过话说回来,明笙不应该跟明翊站在一条线上吗?为什么跟明骁站在一条线上了?”

“难不成,是明骁答应给明笙什么好处?”

“你觉得明笙是一点好处就能收买的吗?你把明笙当成什么人了?当初两个偌大的集团明笙不照样是说还就还?”

“也是,不过究竟是什么才能让明笙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谁知道呢!我劝你们啊,还是不要瞎想了,老老实实看戏吧!明笙的想法要是能这么容易猜出来,那些年,搅动帝都风云还有纵横帝都的人,就没有她了。”

这人的一番话让别的人歇了继续猜下去的心思。他们对明笙,好奇是有,但是更多的是忌惮。只要明笙还活着一天,他们就绝对不会与之为敌。

和明笙做敌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论心机,你玩不过她,每一步都是一个局,论谋略,你又比不上她,杀伐果断,心狠手辣,没有半点留情可言。

明笙没多在乎这么多人心里想的,她一步步走到明骁和沉初落这对新人面前,唇角笑容凉薄,把手中的西装外套还给明翊,温凉的眼神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嗓音亦是透骨的薄凉。

“沉初落。”从她开口这一瞬间,会场纷杂的声音立刻停了,只余明笙温凉的嗓音,“我妈妈因你而死,没法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所以我废了点力气,把她的牌位还有我爸请过来了。”

“我爸你就免了,反正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来的,但是我妈满不满意这场婚礼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

明笙眸光一敛,凉薄的透骨,紧紧盯着沉初落,一刻也不放开。

“我要你对着我妈的牌位三拜九叩,三拜九叩以后,我就承认你是明家的少夫人!”

什么叫一语惊四座?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明笙这就是了!

就连明翊和明骁都诧异的看着明笙,对她这样的做法紧紧皱着眉头。

明笙看着沉初落,一身黑衣清冷薄凉,时光荏苒,她不再是多年前张扬恣意的笙小姐,就算岁月再怎么眷顾,她也失了曾经的张扬恣意,独留满心淡漠温凉。

就好比她曾经最爱白子纯白无垢,现在她偏爱黑子深邃难测。

她这一生,帮过不少人,也害过不少人,已经没有资格去奢求那一份纯白无垢,再好像这一双手,就算再美丽,也失去了去碰她最爱的钢琴的资格。

她已经不再年少,容颜也逐步走向苍老,这些年全世界各地去跑也累了。累了就能结束吗?

当然不。

她会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时光尽头。

时光留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寂,她的指尖永远都带着孤寂的薄凉,况且这么多年,她已经忘记了温暖的感觉。

她没有想做的事情,她只有该做的事情,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有一个合适的结局,不计后果。

就像现在,必须要平息了明翊的怒火。

有那么一瞬间,隔着单薄漂亮的头纱,沉初落好像读懂了明笙满心的沧桑与无奈,可是那一瞬间过后,她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懂,仿佛她刚才所知晓的,都是南柯一梦,一场错觉。

“我跪。”

沉初落淡淡开口,对着牌位缓缓地跪了下去。

三拜九叩,一个也不少。

明骁扶着沉初落起来。

不是他不拦,而是他无能为力。

沉初落必须跪,这已经是明笙出手的最好的结果了,不然,明翊的怒火他们谁也承受不起。

等沉初落起来,明笙把手中的牌位递给明翊,借着这个动作低声开口,“事已至此,爸爸,够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明翊眸光沉沉,声音压的极低,说了一句,“好。”

明笙的脸上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转身走下台,拿了一个高脚杯,倒了半杯红酒,脸上的笑意是多年不见的畅然而又肆意。

她遥遥对那二人举杯,道,“明笙在这里恭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世无忧!”

到最后,明笙还是把那一句“往后余生,清澈未晚,一世长宁”换成了“一世无忧”。

还是一世无忧的好。

清澈未晚,一世长宁一点都不好。

对吧?

说罢,她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将手中的红酒杯往空中一抛!

“啊!”

“杯子不能碎!”

“快接住!”

在一阵兵荒马乱,和众人的惊呼声中,明笙不紧不慢的打了一个响指。

半空中的酒杯“嘭――”的一声炸开,大片大片的玫瑰花的花瓣飘飘洒洒的从半空中落下,落在婚礼的会场上,在雪白中,凭白多了几分瑰丽的妖魅。

明笙穿着黑色的卫衣和牛仔裤,一身风尘仆仆的赶过来,送下一份祝福的礼物,然后离开。

这个时候,阿莫伏在明骁的耳边说了什么,明骁狠狠地一怔,失控一般叫了明笙的名字。

“笙笙!”

随之而来的是众位宾客疑惑的目光。

明笙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同样疑惑的看着明骁。

恰好有一小部分阴影遮住了明笙的半边容颜。

光影交织,诡谲而神秘。

“有事?”

“不留下来了吗?”

明笙视力不错,听力也还好,很清楚的看到了明骁湿润的眼睛,很清楚的听到了明骁沙哑的嗓音。

明笙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微微弯起,她拒绝的意思在眼底写的清清楚楚。

她从来都没有留下来的打算,这里,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拒绝了明骁以后,明笙转身离开。

她另外半边容颜正好陷进阴影中,一如六年前梁静所见一般。

时隔六年,在不同的地点,在漫天的玫瑰花瓣中,明笙依旧是一身黑衣,毫无留恋的踏入黑暗。

没有人能够救赎她。

因为,她不想。

她是明笙啊,她是明笙!

那么骄傲,那么恣意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处于弱势地位被别人救赎?就算有人能够救赎她,那机会也会被她自己亲手毁掉!

她骄傲恣意了一生,设下无数棋局,却难逃命运的摆布。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不会输,这可能是她这一生中最后一局棋,这局棋她不惜赌上自己的命来做筹码!

她输不起!

更不能输!

明笙这一生,从未在棋局上败给任何人,棋局之上,明笙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哪怕那个人也一样。

就是这样骄傲恣意的一个人啊,唯独给了叶余深一个例外。

这辈子,输给过叶余深,已然是够了。

为了叶余深,甘愿以命为筹码,甘愿放弃坚守多年的原则,放弃作为一个执棋人,甘为弃子。

明笙这一世骄傲,在叶余深这里毁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下定决心做一个弃子。

一个从布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