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的课,许斐迟到了。成天爱等了他快半个小时,他才出现在对面天台,却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立刻去角落搬梯子。

他走到围栏便停住了脚步,和她隔空对视,就像从前这么多年每次两人在天台偶遇时一样。不,确切来说,从前的许斐虽然处处针对她,但只是出于好强,他看着她的眼神并没有任何恶意,也不会让她从心里感到害怕。

可此时此刻,对上许斐的眼神,成天爱却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她做错什么了吗?不应该呀,她最近又没跟许斐作对,好端端的他不可能跟她翻脸的。何况昨晚还相处融洽,今天上了一天班又没有什么交集,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成天爱安慰自己,然后坦然地开口。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有事在忙吗?”她想,许斐肯定是因为忙过头了才忘记十点的 约定,她都准备好下一句说什么了,“工作重要,如果你忙的话不用专门抽空来教我的”。

但出乎她意料的,许斐并没有顺着她所想的回答。

“怎么?晚了半个小时,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他冷冷地问。

成天爱愣住,迫不及待这个词怎么听着有些奇怪?他不是在暗示什么吧?搞清楚,是他自己非要当她的老师,可不是她缠着他要他教的。

“这样耍着我玩,很有趣吗?成天爱。”许斐勾起一侧唇角,“在成绩和工作上打败我已经不足以让你满足了是吗?必须把我整得像个傻子,你才会感到开心,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

成天爱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耍他了?

“你还要继续演下去是吗?”许斐质问她,而后轻蔑一笑,“脑肿瘤,呵呵,我居然信了。这种小孩子都能看穿的把戏,我居然信了,而且毫不怀疑。”

成天爱顿时睁大眼睛。

看见她这副表情,许斐已经验证了答案。他笑得更加苦涩:“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哪怕你的症状有多离谱,我都从没想过要去求证。甚至,当我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时候,我心里居然有一丝庆幸,幸好你不是真的生病。成天爱,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没有这么瞧不起过自己,就连这种时候,我还在关心你,这比被你玩得团团转要更让我觉得耻辱。”

成天爱的脑子一片混乱,她顾不上去体会许斐话里更深层的含义,满脑子都只有一个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难道是锦鲤?

不应该啊,锦鲤明明说过,它和许斐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而且它有什么理由把这件事泄露给许斐呢?

她很想跟许斐问个清楚,可她不能。万一他只是猜疑,她却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透露出去,那不是中了圈套?

说白了,对许斐,她始终无法完全卸下心防。

她就那么讷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样也好,他以为是假的更好,那她能力退步的事,就只是个假新闻,他也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了。

“你就不打算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她毫无愧疚的神情终于击垮了许斐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点点头,像是终于认清了事实,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他深吸了口气,将最后一丝理智抛到脑后。

“很好,是我认识的成天爱,永远这么高高在上,不屑于解释。那我想你大概也不需要听别人的解释,哪怕是你最亲的未婚夫和妹妹,对吧?”

“你什么意思?”成天爱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想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很简单,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他俩打个电话,你会知道答案的。”

说完这句话,许斐便转身离开了天台,头也不回地。

成天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好半天没能挪动步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许斐意识到被骗让她慌乱如麻,那许斐最后这句话就像抛了一把火在那团麻上。他是在报复她,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方式。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更确定他那句话意味着什么。他绝不是在凭空捏造,否则,那只是另一次自取其辱而已。

成天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剩下的时间的,她就这么坐在床前,在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中,看着时钟走到了半夜一点。

她掏出手机,翻到了天笑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这阵子和天笑的每一次碰面,心里的一些疑惑似乎都慢慢清晰起来。这段时间,天笑很少在家里住,每次问起来,不是说帮朋友搬家,就是说朋友失恋。这样的借口,从前天笑谈恋爱的时候就经常用,大家也懒得揭穿她。

可现在想想,从前天笑用这种借口的时候一向是坦****的,脸部红心不跳,只有最近这段时间,她每次说的时候,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别人。

成天爱又翻到白越的号码,这才发现,她和白越已经几天没有联系了。从前不论再忙,他们每天都会至少打一次电话。可这段时间,她在工作上力不从心,常常忘了这回事,无独有偶,白越也忘了。也或许不是忘,是刻意为之。

头上传来一阵剧痛,成天爱痛苦地闭上眼睛,却感觉世界像在坍缩,所有东西朝她挤压过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在废墟中,她好像看见一个光点在闪动,她很想追过去,可脚下的泥沙不断在流动,她的脚陷在里面怎么也出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点光渐行渐远,最后湮灭在黑暗之中。

突然,她睁开眼睛,墙上的时钟已经又走了一圈。她甚至分不清楚,今晚和许斐的对话是不是一场梦。

她看着手机上天笑的号码,咬了咬牙,按下拨号键。

“喂,天爱?”

通话被接起的瞬间,成天爱突然像触电一样地把电话切断。她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为什么要照着许斐的话做?为什么要求证这一切?

她应该相信白越和天笑的,她怎么能怀疑他们?这个电话打出去的一瞬间,不论结果是什么,她都中了许斐的圈套。

她不能再错下去。

她把手机关机,钻进被子里躺得笔直,在漆黑中放空脑海。从前不论事情再多,工作再烦心,她都有几秒入睡的能力,因为对她来说,与其花时间在那忧虑操心,不如好好睡个觉,早点精神百倍地起床应付各种难题。

可今晚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却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那个被她刻意忽略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也越来越清晰。

她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她打的是天笑的电话, 而接起电话的人,却是白越。

白越放下手机以后一言不发地呆坐了许久。因为他的沉默,整个房间里的气压低到了极点。

成天笑倒了杯水端到他面前,讨好道:“你不是说半夜醒来会口渴吗?给你,水。”

“你是故意的吧?”白越终于开口,声音淡淡的,听着却是刺骨的阴冷。

“你说什么啊?”成天笑故作镇定,杯子却在她手里晃动了下,水差点洒出来。

“上次你说手机坏了,让我帮你买一部新的,还特别指明型号,就是在等今天吧?”白越抬头,眼神冷漠,“我和你姐不一样,我没那么容易被蒙混,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面前的人脸色瞬间苍白下去。

“我替你叫个车。”白越掏出手机。

“不要。”成天笑放下杯子过去抱住他,“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没有以后。”

白越不耐烦地扯开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撕下两人这段时间维持的甜蜜表象,这层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窗户纸,终于彻底被捅破了。

“我说过,你和我在一起可以,前提是无人知晓我们的关系,是你自己打破了约定,那就要有承担一切的心理准备。”

“那你呢?你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了吗?”

没料到天笑会这样反问自己,白越怔了下,扭过头道:“我会跟天爱解释的。”

“怎么解释?你解释得清楚吗?你以为你解释,我姐就会接受吗?”

“是,我无从解释,错就是错。但既然是错,就不该让它再继续下去。”

天笑嗤之以鼻:“真的是错误吗?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难道不开心吗?难道我们每次见面都是我提出的吗?如果这真的只是个错误,以你的能力,早该判断出来了吧?为什么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下去呢?”

“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白越拎起外套,冷漠道,“如果你今晚不想离开,那换我走。”

虽然房子是他的,但他也不是只有这一个落脚点。

天笑很清楚,白越今天走出这个门口,就不会再回来,他们之间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所以已经到了她必须破釜沉舟的时候了。

“就算我换了和你一样的手机,用了和你一样的备注,你难道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白越停住了脚步,像是迟疑了下,又伸手去按门把手。

“你不是分辨不出来,你只是在装傻而已。你其实早知道我要你买这个手机的目的,可你就是不揭穿,因为你就在等这一刻。其实你早就想跟我姐分手了,对不对?你只是不敢承认你有这种想法而已。”

“我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白越冷笑,“我有什么理由跟天爱分手?”

“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