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和余浩的事情，梁可无权插手，但她实在有些担心，想到娟娟是林凤娣的侄女，便驱车往S市找林凤娣商量，正好，她也很久没同林凤娣喝茶聊一聊了。
到得冯老板的公司，正好是下午茶时分，宽阔的前台大厅里一如既往的安静悠闲。梁可提着一盒小蛋糕，信步走上宽阔的扶手楼梯，来到林凤娣办公室门口。
“你就是针对我！”门没关，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突然爆发，打破了这昏昏欲睡的平静。
林凤娣的声音一反常态，恰如冯老板公司里特有的闲适：“洪弟，我们就事论事，和别的都没关系。”
“那怎么其他人的都批了，我的你怎么不批？”
“名单有错，我不能批的。”
“这是村股份公司给我的名单，怎么会错？”
林凤娣笑了：“就算是村里的名单，我们也有核对的义务。”
洪弟不服气地看向林凤娣。
“你拿回去重新检查一次吧。反正，现在这个情况我不能同意的。”
“你说什么？”洪弟骤然拔高了声音，“这村里上千人，几十页纸，我搞了这么久，你看一眼就让我回去重搞？前面那些一直就是这么搞得，你凭什么要变？”
好言相劝无用，林凤娣也渐渐冷下脸来：“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钱下午就该到账，你现在来和我说不行？你一个外行，懂不懂啊？”
“不管我懂不懂，既然我有不同意的权利，你就得听我的！”
“你！”
“梁可，你来了。”林凤娣发现了梁可，无视洪弟的吵闹，欢声招呼梁可，“进来坐。”
梁可疑惑地看向洪弟，走进办公室来。
“你可以出去了。”林凤娣下逐客令。
“你等着！”洪弟气势汹汹，摔门而出。
林凤娣拉着梁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亲亲热热坐下：“怎么想到来看我。”
梁可放下蛋糕，望着大门道：“这人怎么回事？现在小年轻对着老板也这么猖狂了吗？”
林凤娣无奈一笑，她和梁可虽然是项目公司老板之一，却不是冯总这家公司的老板；而冯总名下项目公司一大把，办事的人又只有同样那一些，不分公司地混着用，谁能管谁全靠自觉；更别提冯老板的公司是自家人搭建的班子，谁是谁的姐姐，谁又是谁的小舅子，关系复杂，这些人连冯总都不怕，怎么会怕她？她在这里，工作可不容易开展。
但林凤娣面上不露，只说：“这个人叫洪弟，态度嘛，你比照林文龙就知道了。”
梁可立即明白过来。在民营企业里面，这些沾亲带故的员工有多难搞，她也还是有点体会的。
“您辛苦了，我给您泡杯茶，我们吃点心吧。”梁可坐到茶几的另一头，优雅地烧水洗杯。
泡好了茶，梁可见林凤娣面色缓和，但难掩疲惫，虽然有些不忍心，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今天我来，是想讲娟娟...”
“嘭”地一声，大门又打开了。
洪弟气势汹汹地从门口走进来，见了林、梁二女，奚落道：“你们这些挂着‘老板’头衔的人呀，每天上班就是喝点茶水，不像我们这些在一线的员工，风吹日晒地跑前跑后；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事情还当不得用，随便一句话就被退回来了。”
林凤娣放下茶杯。梁可在此，她就像有了底气，平日那个泼辣的林凤娣又回来了：“出去！敲门再进来。”
“呵，你算老几。你这个办公室的门都是我亲自装的，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洪弟！说什么呢！”门口一个和善脸蛋的女人出言制止他说下去，走上前来。她陪笑着敲了敲门，却也不等林凤娣答应，自顾自走进办公室，道：“林总不要同他计较。小孩子不服管教，常有的事。”
“洪姐。”林凤娣站起身来迎接，梁可便也跟着站起身来。洪姐是跟随了冯老板几十年的老出纳，又是他一个远房姐姐，虽然她在公司的职位不高，但她掌管着全公司的账号密码和ukey，地位举足轻重，就算是项目公司的财务总监也要让她三分。
洪姐大剌剌地在沙发的一头坐下，又使眼神要洪弟也坐下，才道：“林总，我听小弟说，一笔急款今天下午就要付，我网银都提前录好了，但是到您这里过不去…您是不是哪些地方没看懂？”
自林凤娣来了冯总的公司以后，冯总得知林凤娣会看账，便让她帮忙看拆迁赔款方面的事情。只因“M0”在申报下来之前，大部分工作就是统计申报的范围，并对范围上一些长期租户、物业所有人进行合理的经济补偿，等这些人签字了，才好达到申报的条件，由“毛”做“生”；“生”到“熟”是这之后的步骤，土地便同“凤林居”那些一样，能盖房子了。
理论上，林凤娣职位比洪姐高，但在冯老板的公司论“辈”排“资”，洪姐来得早几十年，自然是“前辈”；加上洪姐讲话向来不客气习惯了，她自己称是因为没文化——也不知道是真没文化还是故意没文化——反正她就这么用着一个“您”字，却以一种上位者的语气，把话给问了。
梁可想明白这一点，心里竖起了十二分警报，面上却是不露。
林凤娣没有这么多心眼，但她本能地感到不爽：“没什么看不懂的，是交上来的材料不对。”
“怎么会呢？这些材料都是村里给我们的，洪弟为了拿到这个，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一定是您误会了吧？”
“没有误会。”林凤娣言简意赅。
洪姐见林凤娣不吃软的，只好道：“哎，林总，您没和村里的人打过交道。这些人情很不好打点的！打个比方，随便要村民们签个字，交情好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维护交情的钱要到位！那么多人，很不好协调的！林总来得晚不知道也正常，但我们公司能有现在这个局面真的很不容易，都是前面好多次的打点才弄下来的咧...”
句句意指林凤娣不懂，来得晚。
林凤娣的肩膀微不可闻地耸拉下一些。洪姐见这招奏效，添油加醋道：“林总，我听洪弟说，那边已经要求下午到账，现在离银行大额截止也没多久了，要不然我们先按名单付了，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行不行？”
但林凤娣依旧不动。洪姐只好拿出十足的严厉，对着洪弟骂道：“都是你！村里人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吗？非要今天到钱！现在好了，这么急，给不出去，万一过了点人家不要了怎么办？”
洪弟立马接茬：“我能怎么办？向来都是村里那些人说了算的。现在进度卡在这里了，我也没办法。要说这个钱，还真不是想付就能付出去的，人家一个心情不好，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我们的项目就砸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用事情办砸的责任来欺负林凤娣，看架势也不是第一次。梁可暗暗捏住了拳头，林凤娣叹了一口气，道：“东西拿来。”
“林姐...”梁可出言阻止，明眼人都看得出，林凤娣受到了胁迫。
林凤娣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洪弟一脸得意，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林凤娣。林凤娣打开，掏出笔在二十几页近千人的名单里稳稳地陆续圈出十几个名字，又在几个名字下面重点做了标记，举起文件夹，在洪姐、洪弟面前点着这几个名字道：“这些人，上回我已经付过款了；还有这几个人，死了都有些年了，怎么还在名单上？”
她胸有成竹地一笑，将名册甩到桌上，道：“要么，把他们剔出去；要么，我们请冯总去村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