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风爽,阳光和煦。D城的市政大楼前,百级的楼梯看起来像小山一样。但如果爬楼梯的两个人手牵着手,就会轻松一半。

周弥带着梁可,梁可带着户口本,一步一步地爬上这座小山。

第一步,是他们在D城医院里相见。那时候他戴着口罩,她抱着孩子,接头暗号是“家属”。

第二步,是她身上斑驳的青紫和他突破常态的多管闲事:他对她说,“家暴零容忍”,她对他说,“我单身的”。

第三步,是他将她从人群里抱出来,她却抱着他不撒手,占了他的床,污了他的衣,还强迫他答应她,陪着她不离开。

第四步,第五步...

第九十九步,是她在红艳艳的三角梅下羞赧地向他提出结婚,却被他抢在前面,单膝跪地,托着钻戒,庄严又甜蜜地向她正式求婚。

第一百步,是他们走到了市政大楼的门口,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带着三张两寸合影,还有工本费九块钱。

“先生,太太,恭喜你们!”穿着正式西装打着领带的结婚登记员在结婚证上签好字,站起身将证件揣在怀里,道:“请跟我来。”

梁可的笑容随着她的离开定在脸上,道:“那个证,不给我吗?”

结婚登记员忍俊不禁,走到一扇木门旁边,招手道:“太太!过来这里!”

“她叫我太太诶!”梁可捧脸。

“周太,”周弥用广东话喊她的新身份,毫不掩饰的宠溺语气像是变了个人,“以后这个称谓你想甩都甩不脱。”

“讨厌。”梁可抿嘴望着他。

“恭喜周太。”

“周生同喜!”

“先生、太太!”结婚登记员见两人还站在原地,更加笑眯眯地向二人招手,“不要害羞,快过来呀。”

二人对望,一头雾水。走到木门前,结婚登记员微笑着将大门推开。

温暖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一个小小的礼堂。

正中间是一张橡木高桌,红底黄字写的是今天的日期,桌上一簇新鲜的花朵喜气洋洋。桌子后面是一张鲜红的绒布背景,庄严国徽正中挂着,“D城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几个大字明亮夺目。

“请进来,我们中心会为先生和太太举办颁证仪式,还会有摄影师给二位留下珍贵合影哦!”结婚登记员两只眼睛笑成两弯月牙,能为这么养眼的一对新人主持仪式,真令人高兴!

梁可一愣,才想起来今天毫无准备,赶忙低头检查衣着。她今日穿了一条白色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羊绒长大衣,随意又慵懒。她整理过,还是觉得太不隆重,紧张道:“我不知道有这个环节...穿得太朴素了一点。”

周弥脱下大衣,整理着自己的衬衫袖口,笑得很欢。

梁可发现,周弥今日大衣里面穿着平时不常穿的正装衬衫,疑惑道:“你怎么穿得这么正式?噢,你是不是知道有这个环节?”

“不知道的。”

“那你今天怎么特别好看?”

“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今日来领证,他当然要穿得正式一些,谁想这么凑巧呢?他帮梁可取下外套,现出里面剪裁得体,优雅大方的白色长裙,周弥笑道:“你才是有备而来吧?”

“今日领证,也是稍微重视一些...”梁可被他识破,很是不好意思,只好专心给他整理领口。目光所及,手指随之而动:扯出被压住的衣襟,再将衣领展开抚平褶皱,最后沿着他开阔的肩线扫过,又沿着肌肉匀称的手臂滑下。

“好了。”梁可抬头,笑容明媚灿烂。

周弥抬起手,帮她掖了掖飞散的秀发:“你一直好得很,多一丝嫌多,少一丝嫌少。”

梁可用力咬着唇也压不住自动上扬的笑脸——可再不努力点,表情管理就要彻底崩了!

“请到这里来!”结婚登记员小姐姐给二人指引位置,又递给二人一本火红的宣誓本,兴奋道:“很荣幸为先生和太太主持颁证仪式。请先生和太太在庄严国徽的见证下,共同宣读结婚誓词!”

二人站在国徽下抬头仰望,神圣隆重之感让人忍不住挺直脊背。梁可又看了看主持人和台下端着摄像机和举着照相机的工作人员们,紧张得微微颤抖。

周弥在台下牵过她的手,她的手心里有汗,手指却是冰凉,他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温柔安抚道:“我陪着你。”

她被他的照拂拉回注意力,只见周弥神色自若,笑容温和,眼里盈满了喜爱和鼓励,心也随着他的沉稳而安定下来。

二人共同看向宣誓本中的誓词。誓词不长,意味深长,内容朗朗上口,令人过目不忘。二人对望,默契地同时开口: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

“从今天起,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钟爱一生!”

“今后,无论顺境或是逆境、无论富裕或是贫穷、无论健康或是疾病、无论青春或是年老,我们都患难与共,风雨同舟,同甘共苦,成为终身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

“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周弥拉着梁可的手越来越紧,梁可吃痛,他却似乎没有注意到——

看来,某个人也不像表面那般镇定呀。

掌声响起,主持人满面笑容,将两本结婚证郑重地颁发给二人,大声道:“我宣布,从此刻开始,你们是庄严国徽见证的合法夫妻!”

周弥转过身,将梁可紧紧抱在怀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

等红色尾巴的小飞机起飞,梁可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机场大厅。

北风呼啸,她紧了紧羊绒长大衣,觉得还是凉飕飕的。早上那热烈的感觉像是随着小飞机被带走,成为一道红色的残影。

周弥这就飞走了。

两个人刚领证又要分隔两地,她心里好舍不得;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他急着要走了,他们才如此仓促地领了证。

虽然仓促,却没想到会这样甜蜜深刻。大抵这个世界上的旅程,都是因有了携手共进的旅伴才更精彩罢。

可若是没有碰上对的人——

她想起结束仪式后,在门外见到了娟娟和余浩。

她二人坐在等候椅上,而娟娟的脸庞上湿漉漉的,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