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羽晗点点头,许婕还在削苹果,但接收到了她的同意,自顾开口:“第一次见面,阿缪前一周安排人在整个香港找一支狂犬疫苗,又让人送过来,他亲自打来电话跟我说我儿媳妇要来打疫苗了,让我不要偷懒。”说到这里,她笑:“一个疫苗,我从业医生二十八年,还能给你打错?”
钱羽晗羞的不敢抬头,只听她继续:“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子骗我,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就占你的便宜。
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女孩儿,他以前都不让我们过问这种事情,但托你的福,我见到了十个月没见面的儿子的面。虽然没回来陪我吃几顿饭,但至少在我跟前晃了几遭。
所以后来,他托我找朋友买喜鹊的时候,我说就当我送的礼物吧,当我感谢羽晗让我儿子回来陪了我几天。不过后来你好像没带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估计是阿缪还没好意思送给你。”
钱羽晗接过她的苹果,急急开口:“阿姨我收到了,他可能怕我多想,没告诉我是您送的。我……”她顿在这里,不知道怎么解释。
许婕笑了:“这也是他的进步,自从有了你,他好像更能替别人考虑了,也替我跟瑶瑶想的更周全了。一个好女孩会对她身边的人产生这样的好影响,阿姨也要谢谢你。”
“不过你知道他有多好笑吗?他听说我朋友家的女儿去杭州,第一次问我要不要帮我招待一下。他的臭德行我能不知道吗?果然,没几天瑶瑶咋咋呼呼来找我,问我为什么给她哥安排相亲,她去找你,你也因为这个事儿低落了,瑶瑶怪了我一中午。最后阿缪亲自回香港陪我吃了顿饭,我才算替他背了这个黑锅。”
钱羽晗坐在**低头盯着杯子不出一言,许婕现在说的话内容信息量太大,她接受起来需要时间。
“后来就不用说啦,把香港那只跟我说心血**买的猫想尽办法带回杭州,被我和瑶瑶逼的没办法才说是你喜欢。以前一周才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的人,隔着几天就要问问家里,这道菜怎么做,问他爸以前要是让我受了委屈是怎么哄的。”
许婕说到这里,嘴边的笑淡了一些,“羽晗,阿缪也是第一次,第一次这么用心的对待女孩子,这么尽力的让女孩子开心,想要把这个女生带回来给所有人炫耀他喜欢的人多么好。”
“作为他的妈妈,我一边欣慰,一边又有点心疼。所以,无论他醒来怎么埋怨我这次又让他丢了面子,给你加了不必要的负担。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他做的这些,可以对所有人默默无闻,但我真挚地希望你能知道,你怎么选仍然是你的权利,我只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私心。”
钱羽晗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水,这些事情,她都知道,但她也都不知道。
缪霑赟对她的用心她不是傻子,更何况他向来直白,她就觉得她都知道。
但今天听许婕说完,她才觉得,他也有委屈才会忍不住用所有努力换一点被理解,她从未在意,他后来就放弃。默默做好,然后明目张胆的偏袒。她慢慢转着手里的苹果,刚刚许婕递给她的时候,已经贴心的割成一小半,方便她咬。
许婕今天每一句话都很客气,但就是每个字都能让她感到这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关切,以及再明显不过的爱屋及乌。
她张嘴咬苹果,这一家人都是很温柔的人,哪怕心里觉得不公平,也要关照她的感受,语气温和的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爱她,连挑苹果都要给她挑一个又脆又甜的。这是他们的情意与细心的表达。
护士从外面进来,帮钱羽晗拔掉针头,嘱咐:“轻微脑震**,有头晕想吐的感觉属于比较正常,如果觉得情况加重及时联系护士台,摁下按钮就行。今晚早点休息。”
钱羽晗点点头,护士插了兜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腰椎有问题的那个病人刚刚也醒了,你们抓紧时间联系他的家人,病房在1507。”说完得到两个人的回应之后才走出去。
许婕找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手,整理好衣衫站起来准备去看缪霑赟,沉默了一晚上的钱羽晗掀开被子,开口,“徐阿姨,我想去看看他。”
许婕不再动作,抬头看她,摸了摸钱羽晗的手,点头。
钱羽晗坐电梯上楼的时候,脑子里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
从初遇的电梯开始,她站在会议室门口与他正式认识,家门口的篮球场他邀请她看他打球,在香港他三言两语解开她犯愁很久的困惑,带着她去宠物店接小猫让她给取名,在风呼啸而过的晚上指着唯一的灯说他来为她点灯,昨晚月光下他坐在驾驶座守着她睡觉之前的四目相对,以及被车撞的前一秒明知道这里危险还急急跑来要她下车的着急。
她从十五岁开始就明白她的生活好像跟大家的不一样,必须靠自己更努力些才能站的更高,她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就不得不抛弃很多软弱和想依赖的心思。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跑,不要人爱,因为她坚信没有人会真的爱她。缪霑赟第一次说喜欢她的时候,对她来说除了惊喜还有打击。
钱羽晗出了电梯一步步往病房去,晚上医院的灯光照亮整个走廊,她前进的路。
他优秀,能力强,长得帅,处处体现着有家教有礼貌,每一个眼神都是坚定而自信的。即使他不是缪总,但他也时刻在发光。钱羽晗找寻过原因,后来终于知道是完整,完整而幸福的家庭,完整而自足的人格。这些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吸引,也是因为缺失而致命的打击。
她觉得他们不配,原因不过是她高攀不上。所以他做再多,钱羽晗只能躲。就像她跟苏雪说的那样,她不敢靠近太阳,会看到她的残缺和她藏起来的卑微。但就在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她顿悟了。
缪霑赟不是太阳,是灯。
他路过她,照亮她。不是为了提醒她天亮了,而是告诉她这是一处心安乡。他不要她再藏起自己的卑劣和消沉,他要她休憩和安心。缪霑赟不是要戳穿她,撕裂她的面具。他点着灯,只是把她的黑暗和伤口照亮,给她疗伤的堡垒,让她不再害怕和自卑。
钱羽晗敲门,里面低语的人停了一下,出声:“进。”
她推开病房门,缪霑赟刚醒,已经拿起旁边的手机看文件,并嘱咐着在病床前的副总。他刚刚知道他可能要卧床两个月,手边一大堆工作催着他一醒来就要安排和交代。
她是工作狂,他又怎么没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但他不说自己所有的疲惫和烦忧,立在原地处理好一切,转身只为她点灯,可她因为不信任和自卑,一次又一次的不要。
缪霑赟看到敲门的人是她,给她指了指他身旁的病床让她赶快坐。加快速度跟李彭交代工作,然后摆摆手:“先就这样,其他的我想到联系你,现在的情况就先辛苦你。”
李彭合住手里的笔记本,笑他的客气,又嘱咐他安心养伤。转过身看了眼门口立着的人,识相的告辞,走到门口点了点头伸手,“李彭。”
“钱羽晗。”她眼神没有离开缪霑赟,只虚虚跟他握了下手。
李彭回头看了眼在**同样定定望着这边的缪霑赟,笑:“熟人了,缪总宝贝着,这是第一次见面……”他还想说什么,被身后某人的声音止住了,“李彭,跟这儿叙旧呢?”
这人就差直接让他滚了,到底是缪总,声音微微压低,就让李彭急忙道别:“嫂子咱再会,来日方长……”
“贵州这边明天的开会你去跟。”缪霑赟在身后使出杀手锏。李彭迅速从门口捂着耳朵闪人,刚刚的工作量够他一顿好忙,这个会议让他去就是要他死。
李彭出去,钱羽晗仍然立在门口看缪霑赟,从一进门眼神就没有挪开,缪霑赟回视她,朝她招手:“过来。”
钱羽晗不动,只是直直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够。
缪霑赟心里七上八下的,但他动不了。他想看看她头上的伤也没有办法。于是又招手:“怎么了?还疼吗?你过来我看看。”说着往前探身,看她还是不动,急了:“你是不是还疼啊?一个人待在病房害怕?我刚刚准备叫护士把你推上来,你……”
他话音未落,被钱羽晗开口打断了,“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缪霑赟在病**没吭声,缓缓靠回**,看了她好一阵,好像没听见她说什么,只重复:“过来一点。”
钱羽晗这才从病房门口挪到病床边,刚刚一个人坐电梯上来走过来也没什么感觉,现在才感到心跳的加速。
缪霑赟不满意:“再往前一点。”
再往前就上床了,她坐下。
缪霑赟就这么一直看她,看了不知道多久。大爷模样又现身了,问:“谁喜欢我?”
钱总红了脸,把头撇开。长呼了口气,又像破罐子破摔,鼓起勇气:“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缪霑赟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抬手紧紧攥住。终于笑了,声音哑哑的:“那真是再好不过。”
钱羽晗本来是很高兴的,听到这句话觉得心里在放烟花,雾气从视线里泛起迷蒙,滚烫的火珠就从眼睛里掉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她想笑。今天晚上是她混沌了十三年的人生里再次用烟花点亮世界的晚上,是认识他以来终于定下心确定,嗯,这个人被我揣在兜里的轻松。
但她眼泪还是掉了好多,耳朵嗡嗡的,又是缪霑赟帮她驱散了这一点不真实和惶恐,他帮她擦眼泪,然后问:“所以我可以抱抱你吗我的女朋友?”
钱羽晗软软靠在他怀里,把头埋在他胸口。缪霑赟直到真切的抱住她,他这一天的惊恐还有这些日子的疲惫才终于定下来。
他对她总是话很多,听起来也跟刚刚冷静交代工作的缪总毫无联系,“哎,终于名正言顺的抱到了。”
“你是不是因为我帮了你才心软了?”
“不管了,不想跟你做朋友,不想再跟你暧昧不清,也不想让这段感情莫名其妙的开始,我只想确定的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什么招有用就用什么吧。”
后来钱羽晗不哭了,窝在他的怀里,听他絮絮叨叨,然后睡过去之前听见他说:“太棒了,你居然是我的女朋友。
太棒了,你居然是我男朋友。
她太累了,这一路都是眼泪和疲惫。必须睡了,脑袋顶着他的胸口也太安心容易睡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