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行进到高速公路上的一个陡坡之下,发现前面在堵车。今天路上雾也很重,小江看了一眼路况,倒吸一口凉气:“钱总,这么陡的坡,在这儿堵车,看得人瘆得慌。”
钱羽晗正在审苏苏发来的图,听到小江的话,抬了抬眼皮踹了脚他的座椅,回:“你玩儿过山车的时候怎么净挑危险的坐呢,这一个坡你就不行了?”
小江停稳车,看了眼前面的情况,彻底堵死了。手上捣鼓着手机里的歌单换了首歌放,然后笑嘻嘻地哼歌,没再反驳,本来也是句玩笑话。
车里的空气太闷,让本来眯着眼在补觉的缪霑赟也慢慢醒了过来,坐直看了眼前方一条车龙,也掏出了手机,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开口问:“回去还要多长时间?”
“正常路况四个小时左右,”小江刚从前面跟其他司机交流回来,因为雾太大,前面发生了两起事故,警方正在处理,还需要一段时间。“前面两起事故刚开始处理,现在不一定了。”
缪霑赟点了点头,在手机上随意点了点,眉宇间少有的急躁。
“你回去有事?”钱羽晗随口问道。
他来贵州还联系了一个食品加工厂的总代理,准备做一些特色食品开发,顺便给贵州铺货。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如果这么堵下去,赶飞机都是勉强。他点了点头,大致说了情况,打开车门下车,“我去打个电话。”
缪霑赟这个电话打了好一阵,对方为了这次开会准备的很充分,反复提出希望两个团队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的建议。最后缪霑赟给留在贵州的团队打电话,让他们准时去,做好记录,拿回杭州讨论。
然后一个电话插播进来,他眯起眼睛看了屏幕上的名字:妈。
“妈?”缪霑赟走近路边的防护栏,往上面望去,后面来的车越来越多。
许婕的声音伴随着机场的通知音传在他的耳边:“臭小子,接我还得我等你?”
后面来了辆大卡车,速度很快,缪霑赟站的位置视线很好,紧跟着那辆车:“您在哪儿呢?”问出这句话,想到前两天许婕通知他要来看缪霑瑶的事儿,这两天他太忙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车队后面的司机也觉得车里闷,慢慢悠悠晃下来几个,大家各自放松,已经对这样的路况认命了。缪霑赟叹了口气回:“我忙忘了,在贵州。现在叫李彭去找你,你把位置直接发给他。”他还在看后面的大卡车,这车还没减速,前面就是一长串堵着的车,大车司机应该已经过了视线盲区……
“妈,我这边还有事,挂了。”缪霑赟没等许婕的回复收了手机就拔腿往车边跑,边跑边喊:“后面卡车刹车失灵了,钱羽晗!下车!”
钱羽晗正坐在车里嘲笑小江的歌单老套,准备连她的手机的蓝牙,听见外面缪霑赟在喊自己的名字。她一个转头,没听清他说的话,“什”字卡在嘴边,就看见后面飞起了一辆车,把缪霑赟顶飞。
她想冲下车去,但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撞到旁边的车窗上。脑子里只有他被撞飞到空中如自由落体一般翻滚的影子,接着是从耳边穿到脑子里的,“嘭!”世界一片寂静。
缪霑赟是被自己腰的痛感撕扯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就在对面车道路基的两根防护栏之间卡着,如果再往前一点,就是一个足够丧命的山坑。而且因为前面事故严重,这段路已经封了。不然高速上过快的车速,他落地的时候也容易二次撞到车。现在应该是腰椎的问题比较大,除了疼还很麻。
他做完预判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慢慢从夹缝中挪出来,扶着防护栏站起来。向对面看了一眼,就往车边走过去。钱羽晗还在车上,他被撞之前,与她四目相对,最后一幕留在她想下车,但被冲击力甩在另一头的场面。
他们的车刚刚被包了饺子,现在前面冒着滚滚的浓烟,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于是无论现在腰部的痛感让他快要无法喘气,还是每走一步,骨骼都像齿轮在重新咬合一般,也要去把钱羽晗拉下来。
缪霑赟用了平时十倍甚至更多的时间挪到了车附近,看到钱羽晗的头歪着抵在窗户上,上面印着她的血。
他扑向车门,摁下自动门开关。钱羽晗整个人都晕了,没了车门的助力,软软的往他怀里跌过来。缪霑赟单手抠住车的顶部,闷哼一声接住她的半个身子。她的冲击力让他眼冒金星,稍微缓了一下,扣住怀里的人往外拖。到了驾驶座,又发了狠拍车窗,叫醒抱着气囊昏迷的小江。
小江的座位受损不严重,更有安全气囊及时弹出,受伤不是很严重。被缪霑赟叫醒之后,去后面的物资车看珍妮他们的情况。
缪霑赟把钱羽晗撑到旁边的空地上,平放好。她左额前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刚刚那么大的动静她都没醒,一时间,他也不敢碰她,拿不准她是不是内脏受了伤。只敢轻轻拍她的脸,然后附在耳旁叫她名字。
“钱,”对方吸了口气,“羽,”他又吸气,“晗”。她是被这样一个个单蹦出来的字还有脸上的触觉叫醒的,刚刚冲击力太大,她被因为撞击弹起来的杯子打了脑袋,所以晕了好久。
现在醒过来才感受到疼,于是睁眼第一瞬间嘟囔:“阿缪,我好疼。”叫完这个称呼,像是回放一般,刚刚那个被弹飞在空中翻滚的画面再次出现在她脑海,于是瞬间睁大双眼,寻他的身影。
钱羽晗从正上方看到自己的旁边,才找到他。缪霑赟就躺在她的身边,面色惨白,额角和头发到处都是灰,手上沾着泥和血。他看她醒来手渐渐松开,自己的腰发出的信号才开始占有他的脑海,让他想闭眼睡一觉。
“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这是他在控制不住闭上眼之前,唯一来得及跟她说的话。
钱羽晗眼前一片迷蒙,什么都看不清,爬起来想要看看他,又被周围来的医生抬上担架,只看到他被别的医生围住,又小心翼翼地被举上了担架。周围充斥着:“没发现伤口,昏迷可能由内伤引起。”“不排除腰椎脊椎的骨折。”“上救护车!”……
钱羽晗再醒来入目就是医院惨白的灯光,她的第一想法是:寸了一年了,终于把自己寸进了医院。
下一秒记忆回笼,她从**猛地弹起来,缪霑赟。
因为感冒和头部的伤,她在救护车上又一次晕了过去。现在病房里开着灯,他们出事的时候是中午。她晕了一个下午,失去缪霑赟的消息整整一个下午。想到这里,她拔了夹在她手上的机器,不顾仪器发出的“滴滴”报警声,要下床去找他。
钱羽晗的动静太大,让本来在外面跟医生交流情况的许婕推门进来,看她着急找鞋的模样。
钱羽晗惊了一瞬,停了动作打招呼:“阿姨。”
到底是缪太,看了一眼就知道缘由。点点头,快步走近扶住她肩膀:“那臭小子刚做完手术,脊椎一个关节骨折,先在这里做第一个手术,剩下的回杭州做。你现在过去他也没醒,先好好休息。”
然后给她的腰垫上枕头,又去把病床摇起来,倒了杯水走到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水递给她。
“谢谢阿姨。”钱羽晗现在才觉得自己的嗓子发干,喝了两口润一下。想到陈民和珍妮他们,问:“那我的同事他们怎么样?”
“他们都是轻伤,医生说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没大事,你别担心。”许婕知道她要问这个,先前已经了解过了。
钱羽晗微微放心,手下意识握紧杯子,接着问:“他严重吗?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会留下后遗症吗?”
她问题太多,神情里写满了紧张和关切。皱了一下午心的许婕松了口气,向前探身给她把翘起的被角掖好,“不严重,只是脊椎上的问题比较复杂,回杭州做手术放心一点。在这边给他先做个保险,不会留后遗症。快醒了,剩下的问题你等他醒了亲自去问他。”
许婕终于抚平了她的被角,然后靠回去,接着说:“阿缪要是亲眼看到你这么关心他会更开心。”语气稀松平常,只是陈述事实,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却让钱羽晗没法回应。
空气里漫着一阵安静,“我没有其他的意思,钱小姐不必紧张。”许婕感受到她突然的紧绷,出声宽慰。随之轻轻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安顺遂,过得开心一点的母亲,我甚至还因为你刚刚对他的关心而稍微放心了一些。”
钱羽晗知道她可能了解自己和缪霑赟的纠葛,但拿不准她具体知道多少,也不敢贸然开口。于是继续保持沉默,握着水杯。
许婕从旁边果盘里找了颗苹果,随手捡来开始削皮,继续问:“我挺熟悉你的,不知道我叫你羽晗你介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