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羽晗在门外边哭边说这段时间的委屈,翻旧账从第一次技术失误开始;然后是她为了迩晗开辟线下市场,最近签了苏苏做好了准备,知道他事情多,就等着下周例会直接上会讨论,拿出完整方案,不让他操心;然后还有那个凌晨三点莫名其妙的试探;最后最伤心的是,她那么认真的回答,换来了樊东梵的抛弃,连底下的人都问她樊董和她是不是真的要掰了。
“樊东梵你是人吗?我签合约签到三点,这些东西以前我完全没看过,我又要关心供应链,还有双十一面料,还有你的工作,你他妈怀疑我是不是要跳槽?你给我时间跳了吗?”
樊东梵被骂了三十分钟,清醒了,也开始头疼。他最初听到钱羽晗找仓库的消息之后,也不相信。但很多人都来问以后,他又想起前段时间的辞职信,发多了他怀疑这一封是不是真的。但钱羽晗避而不谈,他问了也只是:他不签她就不走。他不想难为她,别人都叫他樊董,但他私心里总觉得叫她一声钱董,她也能担得起,他怕拖着她,她走不远。
可要说真能下定决心,除了迩晗资方,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配合了这么多年,供应链他不知道,但他绝对找不到这么好的合伙人了。
所以他才只是试探,闭口不敢直接提。这么来来回回,最后直接伤了祖宗的心,听完他的解释,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哭着爆发:“你们每个人,每一次都是这样!都在替我考虑最好的!我一直努力努力,从小长到大,好和坏我自己分不清吗?你们他妈把我当成个独立的人了吗!”
迁怒了,樊董怕了。缪霑赟听着她安静又抽泣了十分钟,实在是没办法了,拉门出去,这地方他再待下去,陈民就该拆了酒店找他了。
吓得钱羽晗抬眸锁定洗手间的门,然后看见一脸正直但刚听完墙角的缪霑赟缓缓走出来,他真的是有种魔力,怎么看,做什么事,你都觉得他没有杀伤力,你能相信他,他是正直的。这种魔力在商场上统称为“扮猪吃老虎”。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事情原委他听的清楚,更何况她哭了半个小时,现在狼狈不堪。樊东梵知道他在里面,但钱羽晗发脾气的时候,谁来得及劝她注意时间地点。
先作出反应的还是缪霑赟,他给她递了张纸,转身去叫在旁边的茶水间的服务员拿了杯温水来,然后又叫人送上来一份面,对着钱羽晗说:“吃点儿,稳一稳,一会儿送你回家。”
樊东梵插嘴:“我现在叫申未,先送你走。”
钱羽晗左手拿着玻璃杯,坐在椅子上吃面,她刚刚喝酒喝太快了,确实是不舒服。这面来的及时,反正已经把人丢完了,就破罐子破摔开始吃,还鼓着腮帮子吹凉。一听这话不吹了,眼睛一转,回怼:“我不要你的人送我!我们现在不是闹翻了的合伙人吗!”
樊东梵再次忍不住问:“钱羽晗,你怎么一直跟个小孩儿似的。你把钱总的理智拿出来三分,今天也不至于这么哭鼻子。”她不想理他,在任何感情面前,她都无法理智,这是她的短板,致命弱点。
但她不改。
樊东梵拿她没办法,打电话给珍妮,这姑娘手机没人接,应该是睡着了。这时候缪霑赟的助理陈民敲了门:“缪总,司机已经到楼下了。”他十二点的飞机去北京,再不走实在是来不及,他起身道别。
樊东梵开口:“缪总,今天不好意思了,下回我请你吃饭。”缪霑赟不觉得,摇了摇头,问:“小事,我理解。”钱羽晗吃完了面,放了筷子,站起身也准备走,她酒醒的差不多了,让申未帮她叫车。
申未不敢,樊东梵头疼:“你等会儿,我叫小江来接你。”缪霑赟觉得这是人家内部的事情,他不该管。但想到她不知道怎么回去,还要轮番换人来接,他就觉得不方便,不行,不同意。
“如果方便的话,不如钱小姐坐我的车回?我的车就在下面,现在就能走。”樊东梵想了想,他跟缪霑赟以前就认识,知道他的脾性,也放心。钱羽晗没有异议,小江也下班了,麻烦他在工作外的时间忙她的私人事更不好。她看了看缪霑赟这张好人脸,点了点头。
钱羽晗的家跟去机场不是一个方向,缪总头脑一发热把人带上的时候,完全忘了思考这一茬,陈民在前面边搜导航边思考如何在两个小时以内把人送到然后赶到机场。
缪总不动声色,好像根本忘了他的航班时间,长腿随意放着,手上在摆弄手机。钱羽晗刚刚喝了太多酒,又发了一顿脾气,元气大伤,靠着车座背靠缓养,也不吭声,也不补眠。
缪霑赟看了她一眼:“还要好一会儿,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钱羽晗摇摇头,不好意思了:“没事,缪总,今天谢谢你了。”
缪霑赟笑,缪总,不是“喵总”,看来是酒醒了点,他刚想说什么,钱羽晗电话响,是珍妮,刚刚不是睡着了,钱羽晗走的时候给她安排了跟直播的任务,刚刚下播才看到私人电话。先给樊东梵回了电话,了解了情况,就又给钱羽晗打来电话慰问。
晚上的事钱羽晗不欲多说,珍妮知道她没事,就顺便提醒她明天的工作,细细碎碎数了好一阵,钱羽晗应承着还盯对了几个细节,最后挂了电话已经快到目的地了。她觉得闷,把车窗放低了些,让风钻进来。
晚上路况好,风从窗缝里涌进来,带起了她的头发,她觉得额前的发丝挠的眼睛痒痒的,抬手把头发轻轻从后边捞过去,路灯恰好从她脸上掠过,她晚上特意涂的大红唇被刚刚一通闹已经弄的只剩浅浅一层,昏黄的灯笼在她脸上,也不再冷冽了,像个小朋友,哪还能看得出刚刚跟樊东梵据理力争的模样。
缪霑赟从旁一直看着,风有点凉,她一点都不在意,微微侧脸撑着下巴对着风吹。从酒店出来以后,不知道是酒精还是刚刚的剧烈情绪都让她变得比以往相见的任何一次都安静,也乖。
她刚刚是真的委屈,哭的时候委屈到不行。也是真的生气,可忍着跟资方吃完饭,跟给她上面的服务员说谢谢,一直在跟他抱歉,通知下属工作的时候又一丝不苟,每一面都是真实的她。
她哭着对樊东梵说的那些话他听的真切:“我们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商场上的规矩,人心里的贪念和算计,我理解也包容,但如果我把后背都给的人给我捅刀子就是往我心上扎!”即使如此,刚刚临走还是跟樊东梵说:“猪头,明天的例会我的方案要上会,今天晚上也算是跟你交底了,你敢无理取闹我就点了你的办公室!”
狠话是她说的,够狠,可临了话里话外就是你还是我背靠的人,别人惹我我有plan B,你惹我就完了,真的像个小孩似的,惹得他想笑。
缪霑赟见过很多人,他们用社会的包装让自己圆滑世故,又饰演着真实。她没有,能演也敢哭敢笑,在熟人面前柔软,有开辟新天地的勇气,把一腔热血反复奉献,像个小永动机。
他出神的功夫,钱羽晗出声意思让师傅到大门口就行,她自己走回去。缪霑赟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的小区门口,示意继续开进去,车停到楼下,他又下车送到单元门口。然后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二维码亮给她:“我就送你到这儿,还要去机场赶飞机,你上了楼发消息给我。”
钱羽晗被风把脑子吹的有点发懵,乖乖的扫完,说了再见刷卡进了楼道。缪总站在门口看着她上了电梯,手机发来提醒她通过了好友申请,然后发来一句道谢和晚安,他才终于向车走近。
快速按了键盘,收回衣兜,拉开车门,声音没什么起伏通知陈民:“航班往后改签一班。”来不及了,为了说晚安,又站在楼下干巴巴等了七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