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赵雁清对关婷的怀疑和疑惑终于得到证实。
而这个消息也随着八卦之类的小道消息,迅速流走在江心区法院内部。
对于关婷的处理结果还没下来,俞焕云就听到了消息。
他去找关婷的时候,正巧张玫玫也在。
张玫玫把关婷拉到一个角落,她很是不解地问:“你干嘛要这么做?赵雁清以前没做过刑事法官,你不知道吗?”
关婷悔不当初,“我知道,可当时那个张豪的父母跪着求我,我对刑庭又不了解,可我看过你给赵法官写的报道,我相信赵雁清,我想着不过是分案。
“一个法官一年要判近两百件案子,我只是介入其中一个案子的分案,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我如果不介入,我怕真如他们所说,那他们多可怜啊。
“可是我不知道这都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就是想找一个新手法官好拿捏,我真没想到赵法官会因为这个案子受伤,我真没想会变成这样。”
说到最后,关婷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张玫玫摇摇头,她很真诚地说:“婷婷,你不是错在你没有想到这个后果,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怎么能去干预分案呢?你有没有受贿?”
关婷立马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收钱,那个吴律师当时在我家留了现金,被我妈发现,当下就塞还给他了。”
“事后,吴律师来立案的时候,给我塞了一张购物券,我一定不要,可当下人太多,事后我微信把这张购物券的面值折了现金给他了。就是.....就是这样!”
张玫玫感觉自己要火山爆发了!她强忍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婷婷,你简直是个蠢货!你怎么这么傻!让别人当傻瓜一样耍啊!你看看你,以为是热心肠帮忙,最后是把自己搭进去的啊!
“你当时就不该一时心软,任何事情都没有例外的呀,就算他再可怜,演得再逼真,你也不能违反工作守则啊,你这档案上的这个污点要怎么办啊。关婷,你简直是蠢死了!”
说着说着,张玫玫抱住关婷,就哇哇大哭起来。
关婷也委屈极了,她大学毕业就考入体制内,江心区法院同事之间氛围友善,虽然偶尔遇见那么几个奇葩的当事人,可从没有遇见什么坏人,她哪知道这个社会上竟然是真的有这么虚伪、这么坏的家伙啊,她“呜呜”得哭了起来。
等俩个人稳定了情绪,一直站在角落的俞焕云才走了出来,他面色暗沉如水,原本如同旭日一样温暖的目光也冰凉地像把刀子,他看着关婷,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你应该去和赵雁清法官道歉,不管你本意如何,都是因为你她才会有这么一个飞来横祸。”
说完这句话,俞焕云已经不想在和她多说一句,他转身就要走。
却见关婷一把从背后拉住他的制服衬衫。在心心念念的暗恋对象面前,她着急地辩解道:“焕云,对不起,我......”
“你应该去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俞焕云打断她,他低眉看了眼关婷,语气冰冷,“放手。”
俞焕云的目光有多冷啊,冷得就像是在大冬天毫无防备得泡在了冷水里,关婷从来没有见过俞焕云这种样子,曾经阳光温暖的脸庞凝结着霜,那双常年含笑满是春风的眼眸里全是冷漠。关婷心中一吓松开了手,俞焕云再没有多看她一眼,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张玫玫站在一旁,注视着他的背影,她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自己认识很久的大男孩,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变成了难以揣摩的男人。
她像是在重新认识一个叫做俞焕云的男人。
* *
杨柳时来探望的时候,赵雁清正在听沈方舟给她读小说,读的是川端康成的《雪国》,沈方舟的咬字清楚声音很好听,读着那些句子时总会让赵雁清有着很强的画面感和代入感。
“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沈方舟念完这一段,杨柳时就敲了门。
“杨庭。”赵雁清激动地喊道,从那次警察带走杨柳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杨柳时。“你快坐。方舟,倒杯水。”
杨柳时笑了笑,“不用麻烦了,我就坐一下会,其实我早就想来了,可王东东说你要静养,让我过些时候来看你。怎么样了?赵法官?身体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明天做个增强CT,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只是要继续回家躺着。”
杨柳时放心地点点头,“没想到你刚到刑庭办案,就发生这事。也是我做庭长工作上的失误。”
“这几天我也在反思,我感觉可能还是我释法工作没有到位,被害人家属的心情我并没有更多的顾忌,我都在告诫自己,要中立要客观,可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或许缺了一点点人情事故的温情。”
赵雁清顿了顿,“或许,或许我和被害人家属多沟通一下,彼此之间可能会更加理解一点。也不会从一个案子,变成了俩个案子,让被害人家属变成了被告人。”
“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你的刑事审判之路才刚刚开始,你不能强求自己要做到完美,你会在审判过程中找到自己的风格,在找寻过程之中,只要你对每一个案子都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赵雁清点点头,她犹豫地问道:“杨庭,你的事情解决了吗?”
杨柳时拍了拍赵雁清的手,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说:“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杨柳时没在病房呆很久,她走时面色如常,身上的麻烦似乎不曾叨扰她几分,强大到并不害怕人生未来的多变,强大到巨浪滔天也不会动摇这一叶扁舟,她一如往常地嘱咐赵雁清,“赵法官,好好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工作的事情尽人事即可。”
尽人事听天命,人事所能及的地方又是哪里?在强大有力的命运之前,人总是惶恐如鼠,真正强大到可以坦然面对的,又是在过去吃过多少亏尝过多少苦?
——
“银河,多美啊!”
驹子喃喃自语。她仰望着太空,又跑了起来。
啊,银河!岛村也仰头叹了一声,仿佛自己的身体悠然飘上了银河当中。银河的亮光显得很近,像是要把岛村托起来似的。当年漫游各地的芭蕉,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所看见的银河,也许就像这样一条明亮的大河吧。
茫茫的银河悬在眼前,仿佛要以它那**裸的身体拥抱夜色苍茫的大地。真是美得令人惊叹不已。岛村觉得自己那小小的身影,反而从地面上映入了银河。缀满银河的星辰,耀光点点,清晰可见,连一朵朵光亮的云彩,看起来也像粒粒银砂子,明澈极了。而且,银河那无底的深邃,把岛村的视线吸引过去了。
“喂,喂。”岛村呼唤着驹子,“喂,来呀!”
驹子正朝银河下昏暗的山峦那边跑去。
她提着衣襟往前跑,每次挥动臂膀,红色的下摆时而露出,时而又藏起来,在洒满星光的雪地上,显得更加殷红了。岛村飞快地追了上去。
驹子放慢了脚步,松开衣襟,抓住岛村的手。
“你也要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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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方舟轻轻得念,文字在他嘴里变成了芳香的酒,一点一滴的美感一丝一缕得拼凑,直到他念完最后一段话。
赵雁清恍惚中问:“驹子死了?”
“叶子死了。”沈方舟说。
赵雁清摇摇头,“叶子死了,驹子也死了。方舟。”赵雁清轻轻叫了一声,她的目光透过薄薄的帘布,定定得看着杨柳时离开的房门。
“怎么了?”
赵雁清收回悠长的目光,看着沈方舟英俊的脸庞,这张脸极具硬气和秀气,眉骨是高高的,鼻梁和轮廓都是硬硬的,可那深邃的眼眸和卷卷的睫毛确实软软的,唇珠是润润的,上下唇轻薄的像是俩片羽毛。
她看着他,微微入迷,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方舟,帮我联系一下王东东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