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焕云从送达中心回来时,正遇上杨柳时在搬东西,他把材料往胳膊肘里一夹,上前抱过杨柳时候手中的大纸箱,“杨庭,我来吧。”
杨柳时笑着点点头,“麻烦你了,小俞,帮我送到调解中心。”说完,她又扭头向刑庭走去,她在刑庭大半辈子,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堆积如山。
俞焕云来到调解中心时,周香娟正在帮忙擦杨柳时的桌子。
“周大姐。”周香娟是退休返聘的调解法官,一个闲不住的热心阿姨,法院里的中青年一辈都喊她大姐。
周大姐一回头,胖胖的脸上便扬起了笑容,“小俞啊,有些日子没见你,怎么感觉变了一个样子了!”
俞焕云的嘴角扬了扬,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这是杨庭的办公桌吗?”
周大姐点点头,嘴快地唠了起来,“她也是运气不好,不过我这里工作强度和压力都不大,也就当提前退休,以免到时候真退休了,柳时自己还不适应,先习惯习惯。”
调解中心主要负责的是诉前调解,立案登记制后,案件数大幅度增加,诉前调解便显得很重要,各大法院都在探寻如何有效的诉前分流,现在又渐渐提出了诉源治理,江心区法院于今年3月成立了综合治理中心,调解中心的活就又少了一点。
“听说是陈院一直在电话里和马院坚持,柳时才能到这来,人啊,人生啊,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以为能干成的事,不一定就会干成,柳时到刑庭后就一直没挪窝,都想着会在刑庭干一辈子,这事啊,是真的说不准!”周大姐还在感慨,她的战斗力是一个人就能撑起一个舞台。
杨柳时抱着小箱子从门口进来,背后还跟着抱着另一个箱子的方房,杨柳时笑着说:“周姐,老大远就听见你在这批评我了。”
“我哪儿批评你了,全法院我就服你!刑庭在你带领下,连续十年中院考核第一,我是替你叫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方房附和道:“杨庭,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没有我,你也能行!你看扫黑除恶这块,你不就做得很好嘛。”
方房一个脑子两个大,像是马上要蹲到角落划圈圈,“我命苦啊!雁清的案子都跑我这来了,我每天加班都感觉要猝死了!”
听到久违的赵雁清的名字,俞焕云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可很快,就淹没在他幽幽的目光里。
“放心吧,马上要出三伏了,雁清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小俞你跟不跟她?”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俞焕云,俞焕云摇摇头,“听方副庭长的意思,我还是继续跟他,新来的司法雇员夏妙跟雁清。”
杨柳时点了点头没说话。
方房还要开庭便先走了,杨柳时带着俞焕云继续搬东西。
最后一趟的路上,杨柳时突然问:“小俞最近碰见什么事情了吗?”
俞焕云愣了愣,“都挺好的,没什么事情。”
杨柳时点点头,却仍然温和地说:“感觉一些日子没见,你变得太沉稳了,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
“人,总要沉稳起来的。”
“是啊,人总要沉稳起来的,可是开心的沉稳起来?还是不开心的沉稳起来?这是有差别的。”
杨柳时停下来,仔细地看着俞焕云,“要是工作生活上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大家都会帮你的。”
俞焕云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撇开头,“杨庭,没什么事。”
杨柳时点点头,她从不干刨根问底的事,只是悠悠地感慨了一句,“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俞焕云跟在杨柳时的背后,默默在心里把这首词补全——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他的心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刮着凉风,在这三伏未走的日子里,他却往往像是置身于冰窖,冷到发颤。这个大洞让他自己都活在冬天,不知道怎么再去当别人眼里的太阳。
杨柳时敏锐地要死,可她毕竟不再是刑庭的庭长,对于俞焕云的这种转变,也只能点到为止。
只是看着日渐沉默的俞焕云,逐渐从男生蜕变为男人,她偶尔也会揣摩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对他做了什么值得说抱歉的决定。
而这个怎么样的女人终于赶在初秋这个季节得到医生的准许,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景叶点了火锅送到她家,赵雁清一走出卫生间就闻到了火锅的味道。
景叶用手撑着下巴,慵懒地往火锅里面丢丸子。
赵雁清走过去,用还带着水汽的手摸了摸她的眼角,“眼睛都红了,很累吗?”
景叶顺势把头躺在赵雁清的怀里,“雁清,我下个月要出国了。”
“去几天?”
“一年,去进修。”
赵雁清有一瞬间的难过,就是那种要分别的难过,可她很快就为景叶感到开心,“这是好事啊,这对你职业发展肯定有很大的帮助。”
赵雁清摸了摸景叶的头,把那些倔强的翘发压下去,“我也会好好努力,办好案件,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景叶笑了一声,抱住赵雁清的腰,“以后有沈方舟照顾你,我也放心的。”
“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你这心放得太早了。”赵雁清笑着说。
“我看他都恨不得搬过来了,这么纯情啊,你们俩。”
赵雁清轻轻拍了下景叶的脑袋,“那你呢?走出来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谁啊,无情无义万人迷,这个世界上,俩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嘛,我怎么可能为那种男人伤心。”景叶嘴硬。
赵雁清耸耸肩,“我们家景叶是最有情有义的,离开这个错的,下一个一定是对的。”
景叶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找什么自己喜欢的,下一个我就要找个疯狂喜欢我的!”
“能疯狂喜欢一个人的,大多都是弟弟们。”赵雁清无情地打击道。
景叶挑眉回击,“那沈方舟不也是弟弟嘛。”
赵雁清正想辩驳,就听见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江心区刑满释放人员安置帮教工作组的工作人员,看见对方的微信回复,她笑的舒展开了眉头。
“什么好事?喜笑颜开?”景叶问。
“之前和你说过的,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的生活照顾,当时我就想着能不能走司法救助这一条路,联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这个的具体规定,我就试着问了刑满释放人员安置帮教工作组,那边那个姐姐之前是在妇联的,我在家事审判庭的时候认识的。”
赵雁清回复了一条信息,继续说道:“那姐姐觉得这块的确是个问题,推动出台了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帮扶工作方案,我要联系方房,让他给那个孩子办理司法救助手续。”
* *
“救救我......”
广宏中学的小教室里,传来一声柔柔弱弱的声音,正抱着作业路过的林芷耳朵动了动,停下了脚步,“谁?”
“救救我......”
又是一声弱弱的声音,林芷连忙打开教室门,这个小教室在偏僻的角落常年没用,窗户被封死黑兮兮的透不进一点光,地上和乱七八糟的桌椅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林芷就在这昏暗中看到角落蜷缩着一个人影,“喂!”林芷试着开了开灯,灯坏了,他想了想索性跑了过去,凑近一看,是个女生。
“你没事吧?”林芷用手指戳了戳她。
“救救我。”女生的呼救大了一点点,她努力地抬起头。
这时候,林芷才发现那个女生的手被厚厚的石膏固定在地面上,俩条腿被一根细又韧的绳子捆住,她的校服裙子被拉倒了腰间,嘴唇已经因为失水而干裂。
林芷皱了皱眉,他知道学校有校园欺凌,可他不知道那群人已经这么过分了!
“别怕。”林芷把作业放到一边,首先把女生的裙子从腰间扯了下来,再用钥匙来回切割脚上的绳子。
“谢谢。”那个女生咬着自己干裂的唇,懦懦地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