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秋火急火燎地吃完早餐,顺手拿纸巾擦了擦,狱警出来正看见赵凉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赵检察官,可以进去了。”
赵凉秋点点头,又顺手扒拉了俩下鸡窝一样的头发,今天他来看守所,是要提讯一个非法持有毒品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赵凉秋进去正准备填写犯罪嫌疑人的基本信息时,另一个狱警带着犯罪嫌疑人来了。
赵凉秋懒洋洋地抬眼一看,愣了一瞬间,他眯起了眼睛,旋即又看了眼这个犯罪嫌疑人的基本信息。
这个犯罪嫌疑人长得很好看,是鹤立鸡群带了点女明星味道的好看,她感受到了赵凉秋打量的目光,竟然也很是玩味地向他眨了眨眼睛,二十九岁的女人这一刻却可爱的不像话。
可赵凉秋却陡然冷了一张脸,唇角紧紧抿着强忍着怒火,目光中透露着冷森森的煞气。
短短几秒钟,赵凉秋坐到这个女人对面时,已经和那个狂吃早饭的赵检察官完全不一样,他把犯罪嫌疑人权利告知书递给一旁的狱警,狱警转递给女人,女人翘着二郎腿悠闲地一条条看。
趁着这个时间点,赵凉秋问她:“王晓单,你还记得我吗?”
王晓单抬头看了一眼,笑颜媚媚,“不认识你啊!我的检察官。”语气像是撒娇。
赵凉秋的目光依旧冰冷,“十年前,你以盗窃罪被判缓刑之后,我和我师姐还拿着婴儿用品去过你家。”
“哦!”王晓单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时候喜欢巩检察官却不敢说的跟屁虫啊!”王晓单嘴角的微笑一下子就消失,“不记得你不是很正常嘛,没有勇气的跟屁虫。”
赵凉秋没有动怒,“你当时怀孕被判缓刑,是师姐前前后后和法官商议,觉得你年龄较小、罪行较轻、社会危害性较小,还需要生育孩子,一直到她出事之前,她自掏腰包给你买了多少东西,又看了你多少次,你说好要改邪归正的,哼。”
赵凉秋冷笑一声,“你的改邪归正就是现在以这种面貌和我见面?非法持有毒品。”
王晓单似笑非笑,“怎么?还没开庭就判我罪啦!你这可永远比不上巩检察官,另外,再告诉你,我这次也怀孕了。我会让我的律师申请取保候审。”
“还有。”王晓单妖娆地笑了笑,“十年前,照顾我的是你师姐巩珠,不是你,我对不起的人是她,你没有权利在我面前哼哼,等我有一天死了,我会亲自和她说对不起的,不劳你费心,检察官,你不是要提讯我嘛,开始吧。”
赵凉秋咬牙切齿,他一点也不想师姐的名字在从眼前这个女人嘴里吐出来,可狱警瞪着疑惑的大眼看着他,凭着多年的检察官经验,他忍了下来,狠狠地翻开自己眼前的材料,“我是检察院赵凉秋检察官,今天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如实回答问题。”
王晓单挑了挑眉。“是,赵、检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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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海副检察长从单位的健身房健完身出来,正准备去车库开车,却在无意中看见赵凉秋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不可思议地自语:“好家伙,今天是闹鬼了嘛。”
说罢,他从包里摸出门禁卡,就坐着电梯去看看这间闹鬼的办公室。
赵凉秋正在翻看卷宗,便听见门被敲了一下,林检就出现了,“凉秋啊,你是天凉好个秋,所以到秋天你就变得这么勤快了?”
赵凉秋顶着标志性的鸡窝头发,“我就是看下一个案子,等下就回了。”
林江海点点头,一猜一个准,“和巩珠有关的案子?”
“这个犯罪嫌疑人是师姐案子的被告人,师姐和我说过这个被告人其实犯罪的主观恶意不大,她就是一生都难逃情字,又往往碰见的都是渣男,带着她搞事。我就在想这一起案子会不会还有一个人我们没抓到。”
“你是认为还有一个主犯没有抓到,从犯帮忙顶包?”林江海看着赵凉秋一脸坚信地点了点头,他自顾自地坐到了正对着赵凉秋的椅子上,看着这张眉间深深皱纹痕迹的中年男人的脸,他摸了摸下巴,斟酌地开口,“凉秋,我一直想找你谈谈关于巩珠的事情,从我前几年发现你走不出的时候开始。”
“我哪有什么走不出来。”赵凉秋插嘴道,颇为嘴硬。
“你哪有走出来过?”林江海强硬地说道,不像是开解像是命令,来自直男领导的关爱总是硬得像块石头,“十年了,凉秋,已经十年了,就说你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十年前她爱情至上,难道这十年她就不能改变吗?
“一个人青年时期的十年是异常宝贵的,它决定了你人生的方向,决定了你会成为一个什么人。我十六岁入伍,十七岁那年参加华北军事大演习,我战友在眼皮子底下牺牲了,我脑子当时一下就懵了,可实战演习没有任何让人沮丧犹豫的片刻,我们是军人.....”
林江海沉默了下来,说起那些过往的经历,纵然几十年光阴飞逝,可他似乎仍能穿透这层层烟云看见战友那张满是泥泞的脸,他一直活在林江海的心里,成为他一直前行的支柱。
林江海抽出一支烟,搭在嘴边狠狠抽了一口,才继续往下说:“我理解你,巩珠就是你的战友,战友的离开的确会打击我们前进的方向,可你难道不想一想,巩珠那么一个热爱法律、热爱检察工作的人,她更希望你走成什么样子呢?你是在惩罚她呀,你在惩罚她离你而去,把你丢在这个世界里,巩珠心里有大爱,凉秋你只有自私。”
赵凉秋突然直视林江海,眼中黑压压得满是阴云,扑面而来的还有莫名的恼羞成怒,“她不是我的战友,是我的爱人!”
林江海愣了愣,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她知道吗?”
林检这句话就像一根银针,戳破了赵凉秋愤怒的气球,他徒然地萎缩下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怎么能这么自卑,我恨不得穿过去掐死我自己。”
如果林江海是个女人,可能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心疼,可他不是,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还不留情地打击道:“你几岁了?该成熟了啊赵凉秋同志,你回不去、也掐不死自己、巩珠也不可能复活,就算复活你也已经结婚生子了,要对得起你媳妇。
“这十年,你光身体在行走,心留在原地怎么行?你的自卑怯懦不是十年前,你现在也是这样,怯懦地不敢直面没有巩珠的人生。凉秋啊,该长大了!”
十年的风霜恍如隔世,岁月已经悄悄地爬上了鬓角,爬上了眉间,爬上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