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局旁边的一个咖啡馆里，苏寻眉头紧皱，不停地敲太阳穴，看着眼前这四个人，心里痛苦地呻吟了一百次。他只知道郑湘又找了两个得力帮手，仿佛组成了一个各怀奇技的顾问团，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四个人。
老谌坚持不进公安局，要谈只能在外面谈。他说，犯法才进公安局，如非必要，既不沾白道，也不沾黑道，既是江湖规矩，也是读书人的脾性。不喝咖啡，不喝茶，自己带了茶叶，管服务员要白开水，服务员不给，他便较劲，苏寻只得买一杯茶，把茶水倒掉，加上白开水，亲自伺候老谌。
郑湘有些不满，认为他对第五具遗骸判断错误，就应该谦逊一点，这让老谌很受刺激，站起来就说要回学校上课了，被郑湘拦下。
粉小喵的情绪起伏不定，只要代小天惹她不高兴，她就“啪”一声把电脑一关，一言不发，只管戴上耳机听歌。代小天见状，也带上耳机，不再说话。
苏寻满头大汗，赶紧圆场：“这样吧，我先说说我这边的情况。目前，四具尸体都送去做DNA化验和甲基分析了。大家都知道，20年前根本没有DNA库，现在的DNA库也是有限采集的，比如在座几位，就只有代小天的DNA有备案，因为他有案底。就是说即使在四具遗骸周围提取到同一个人的DNA，大概率能确定是凶手的DNA，也不能保证他在库里。除非，有DNA-Y通道的可能。”
僵局被打破，大家开始认真听起来。
郑湘：“DNA-Y技术就是通过父系亲缘关系排查犯罪嫌疑人。大家还记得著名的白银杀人案吧？也是凶手犯案20年后才被抓获的，被抓获是因为犯罪嫌疑人一名亲属因违法犯罪被采集到血样，于是白银市公安局进一步排查工作将犯罪嫌疑人4名亲属纳入DNA采集范围。最后查到了犯罪嫌疑人。”
代小天：“所以，这还是得靠运气了，如果DNA库里面没有凶手父系染色体，那就还是大海捞针。”
郑湘看着老谌：”老谌，说说你们的结论呗。“
老谌喝了一口茶，”刚刚不是说我不靠谱吗？我之前都是蒙的，第五具骸骨的位置判断错了，造成苏警官他们警力浪费，坑了国家坑了政府，现在不敢乱下妄断。“
郑湘愣了半晌，把火气压了又压，连哄带诓：“你没判断出第五具遗骸的位置，那不是你的问题，是技术的问题，要是你一个人就把这个20年前的大案破了，还要公安局干嘛？而老谌啊，不是我说你，你总以为我看扁你了，以为你就是一介癫狂书生，其实相反，我是特别高看你，你既是个读书人，又是个江湖人。前两具遗骸你判断正确，靠的是你的读书天分，第五具遗骸位置判断失误，是你的江湖人优势还没有发挥出来。对吧？”
代小天心里暗暗吃惊，怎么郑湘像变了个人，这么油的话也说得出来。但是，老谌竟然还很受用的样子。
老谌果然一脸释然和得意，又喝了口茶：“我们分析出来了。小苗！”
粉小喵打开visio文件，把模型渲染成3D动图。
老谌一边看图一边解说，”接下来我讲的可能有点超纲，大家可要仔细听啊。“
代小天翻个白眼，嘀咕：”又不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老谌：”目前，我们要解决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第五具遗骸的位置和前四具不一样？第二，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第三，凶手是什么样的身份？“他端起茶喝一口，发现没水了，递给苏寻。
苏寻忍住火气，接过去接找水，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不要再浪费我警力啊。“
老谌：”其实这三个问题是连贯的，我们先从第三个问题入手，凶手会是什么样的身份。我们看几个凶案现场，都需要极大的体力，还要有运输工具、搬运尸体的工具，而且还是能够接近这几个凶案现场的人。我们的结论是，一个电工。火车站那里，是通往配电房的走廊，火力发电厂那里，也是在配电房，水塔那里，虽然不是配电房，但是最上面的抽水泵是需要发电机的，竹艺厂那里虽然不是配电房，但是也有很多电器。他要把这些尸体搬运过去，尤其是竹艺厂里，需要用到绳子，甚至滑轮，那么，这个电工，必须还要有自己的车，用来装工具和搬尸体。可能是电三轮，也可能是面包车。“
郑湘：”这些我们都意料到了。“
老谌：”那么他是个什么样的电工呢？1998年是个什么年份？那年，丽城市出现了很多下岗工人，他对这些单位这么熟悉，还有自己的车，一定是一个资格很老的，可能已经下岗的电工，按照年龄来算，他那时候怎么也得40岁出头。“
这时，粉小喵打开了一个3D的罪犯画像：一个穿着电工服的强壮中年人，左手拿着工具箱，右肩扛着一圈绳子，背后停着一辆面包车。
老谌看着粉小喵：”小苗，该你了。“
粉小喵看着代小天：”我有点饿， 想吃这儿的甜品。“
代小天翻个白眼：”你有没有人性？压榨无业人员。“
苏寻要去买，代小天拦住他，无奈地掏出零钱朝前台走去。
粉小喵一脸甜蜜地吃着巧克力慕斯，打开visio文件，”我查了1998年前后丽城市各大工厂的下岗工人名单，发现电工和配电工人保守估计在220人左右，其中40—45岁之间的有100人左右。“
苏寻：”如果有这100人的名单，倒也可以排查。“
郑湘：”怎么查？打电话问？你还得清楚人家现在在干什么。“
老谌：”不用先急着收网。接下来，我们还要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目前来看，凶手是在训练阴兵，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一定是有所求。养阴兵，要么是用来整仇家，要么是给自己谋利。整仇家可能性不大，他都杀了四个人，何不直接杀掉仇家？那么狠可能，是给自己谋利。如果有仇家，那么仇家狠可能就是这五个阴兵之一，已经被杀了。正值壮年的下岗工人要谋什么利？只是为了挣钱的话，犯不着搞这么大的局。这时候，我们再来反观，那四局遗骸的位置，我发现，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代小天翻白眼：”什么我们，明明就只有你。“
老谌：”别打岔，功过三七开，没人是完美的。之前我只想到了相生，没有想到相克。金克木，木克土, 土克水, 水克火, 火克金，这五个穴位一定也有反向逻辑在里面。火车站的金位水兵，水塔的水位木兵，竹艺厂的木位火兵，火力发电厂的火位土兵，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土位金兵，这五者之间还有相克的关系。火车站水兵克竹艺厂火兵，水塔木兵克发电厂土兵，竹艺厂火兵克不知道哪里的金兵，火力发电厂的土兵克火车站的水兵，金兵克水塔的木兵，火车站在北，竹艺厂在东，水塔在北，火力发电厂在在南，这是他们在丽城市的位置，不是一种相对的位置，否则就会出现北克东，北克南，东克中，南克北的关系。那么，这样一来，就应该还有一种可能，火车站和水塔有一个是相对的西方。这样一来，我们再连线，就会发现，中心根本不是食品厂。而是……“
粉小瞄在屏幕上一划，新的连线出来了，中间点赫然显现。
郑湘和苏寻惊呼：”连心湖！“
老谌：”对！“
”在湖里？开什么玩笑？“苏寻嗤之以鼻。”你之前让我去酒吧翻草皮也就算了，现在要我去湖底挖淤泥？不可能。“
老谌；”有啥不可以呢？找公园管理处就行了。我告诉你为什么很可能是湖底，因为，如果是这里，那么凶手的动机就很好解释了。“
郑湘：”你刚才那一堆金木水火土我一句都没听懂，现在这一句你给我解释清楚就行。“
老谌叹了口气，敲着自己的脑袋，”我也是，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一直在阴仙派里走不出来，我不都早说了吗，90年代末社会变革，人啊，都是看什么好用用什么。这凶手虽然用了阴仙派的迷信来’养阴兵’，但是他却在用奇门遁甲在求升官发财，这五个阴兵成为了典型的升官发财斗者阵。意思就是说，凶手相信，这五个阴兵能够帮助自己或者自己的人一路飞黄腾达。“
苏寻：“可一个40多岁的电工，还升个什么官？”
老谌：“所以，我们查了一下98年代失踪人口。”
粉小瞄又打开一张图，“我从公安局的内网上看到了1998年的失踪人口名单……”
苏寻大惊失色：“等等！你黑进公安内网？还拿到这些东西？非法持有国家机密，判多少年你知道吗？”
代小天：“失踪人口不涉密。”
粉小瞄：“那年有登记的失踪人口有158人，都是本市的，其中符合这几个遗骸特征的有40个。有学生，有服务员，还有政府公务员……”
郑湘：“这40个人，也可以做DNA比对，找到他们家属，然后查当年的线索。现在陈振兴调了很多人支持，开始慢慢排查吧。前提是，得去湖里看看。”
苏寻扶着额头，“好吧，我豁出去了。都不知道怎么给上面交代。”
老谌深深地感叹了一下：“不过这个凶手算得真是刁钻啊，他选的这几个地方，都是几十年没有移动过的，尤其是连心湖，因为是古迹，当年连翻新火车站都为它让了路。看来，他是希望这几个阴兵拱卫自己一辈子。”
入夜，两只小船在连心湖中心游弋着。老谌看着天上的星宿在湖中的倒影，灵光一现，“湖心！一定在湖心！这家伙一定认为还有金星拱卫。”
苏寻跳下去，在淤泥里抓了半天，突然，踩到几块石头。他心里一沉，顺着往下一摸，一个裹着淤泥的麻袋被他费力地从泥塘底扯了出来。
尸骨，铜钉，“金兵”。但是，袋子里除了铜钉，还有一个密封的小陶瓷瓶子，里面有一些盐、茶、米、豆，还有一些纸灰以及一块没燃烧完的小纸片，上面残留着几个字：“丁巳 辛亥”。老谌陷入了沉思，这是什么意思呢？
此时，天已微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