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左阳所预料到的那样,第一次会面的现场一度十分尴尬。

眼前是一群各个年龄都有的会计师,他们都有执业资格证,大概也都提前交流过左阳的情况,打量左阳时候,难免带着一种怀疑态度:“就这么一个级别,让她来教训我?没门!”

左阳看到他们恶意的眼神,不气不恼,反而异常和善的解释道:“这一次我也是临时过来,只是一个帮忙监督的打工仔,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然而,场面依旧无比静寂,没有人应和她。

早知道会如此,左阳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们直接开始吧。”

左阳拿出李媛早上留给她的任务文件,解释道:“我这里有一份审计应付账款,提前我已经取得上年工作底稿,有了上年的分账龄清单,其中客户有20000多个。又取得本年的发生清单,有发生额的客户有10000多个,大家这一次需要分队进行,态度认真的话,你们就可以先行离开。”

底下的人一听,面露不满之色,抗议道:“这样计算下去,要到猴年马月,故意整我们的?”

“是啊,故意搞我们,怎么能这样!”

左阳说完要求后,自己也愣了一下,平心而论,这么多工作量想完成至少也要月为单位起步,她也不想把自己的时间耗在这件事上。

方冬冬正好从门外进来,听李媛的指示,可能会碰上不好的局面,谁知一进来就是这副乱糟糟的模样。

“安静点,吵什么?”方冬冬不言自威,冷冰冰的语气带着点怒气,像是座蓄势待发的冰山,一看就不好惹。

明眼人都闭嘴了。

左阳在她训完人之后,安排好了场面后很快跟着方冬冬一起走了出去。

方冬冬转头也把她教训了一顿:“你的任务是监督他们,怎么能被他们压住气势?”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左阳赶紧道歉,这件事情上她的确做的不够好。

方冬冬看了她一眼,一副没经验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平时看上去很干练,怎么这个时候萎靡了?”

左阳没有解释,叹了一口气继续承诺道:“我会克服,不会让这种情况持续太久。”

“那就好,”听到左阳的回答,方冬冬不相信也没辙,只好先让她自己努力一下,实在不行自己再上场也不晚。

左阳心情忐忑跟着大家一起看这个项目,里面不少人都是注协检查工作时候工作水准不过关,还有一部分是涉嫌项目违约事件,有着更为严重的性质。

左阳在他们工作期间再次翻阅了一下他们的过往案例,发现很多都是她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挺新奇。

大概研究了一上午之后,下午的大家工作**越加低下,左阳想了个办法。

她走到大家跟前,建议道:“既然大家都累了,我就给大家调节一下,讲点笑话吧。”

“切!”

由于对左阳的看法还没有得到改善,尽管表面不动声色,她说什么话众人也不大放在心上,反正没什么实际权力,欺负她不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么?

左阳也想到了大家的反应,心理素质十分强大的她,直接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我听过这样几个处罚案例,银行函证程序竟然未发现对方实际比账面少3000万元。还有一个,应收账款函证程序的回函比例不足20%,并且,无替代测试导致未发现客户虚增销售行为,最后被客户举报。还有一个,新增固定资产凭证检查程序与盘点程序未执行,未发现客户虚增固定资产2000余万,你们说说,这些人真是不把钱当钱,这些审计员们是不是没睡醒?要是我是客户,随便糊弄我,我能不找人麻烦?”

左阳确实觉得这些错误非常可笑,明明是认真一点就能完成的事情,他们非要偷鸡耍滑导致中间程序疏漏,从而蝴蝶效应,引起重大错误。

底下的人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可能对方的案底也在上面了。

面色发青,最后他们决定把主要矛头对向共同敌人左阳。

左阳赶紧摆手道:“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没干过这样的事,从我实习开始,我也犯过很多错误,可是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犯过这样的低级错误。”

底下沸腾了一下,开始辩解跟自己无关。

另外有人开始低声抱怨说:“运气不好被抽查,以前这样干也没怎么样。”

左阳听到后,立马反驳道:“自己的工作是自己的事,怎么能因为怪抽查制度,如果整个行业都是这种状态,会计行业也就要完了。”

“小丫头,你真以为区区几个人就能撼动这颗行业大树?”一个中年大叔愁眉满面的说道,他业务能力过关,但是当初了一个一点小利益做了假账。

左阳继续反驳:“我只是对得起我自己,行业的大树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底下一阵笑声:“这才是最好笑的笑话。”

“行了,工作去吧。”左阳看一切越来越不朝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心里有点慌乱,赶紧强行终止这段休息时间。

心力交瘁的一天终于过去,左阳下班前,再次跟方冬冬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状况,有些沮丧道:“我有心无力,恐怕干不好。”

“你这么快就退缩了?你现在可是会计事务所界的红人,上一次夏琦的项目以及巴特公司的项目,让大家都对你这个冉冉升起的会计新星抱有期望,你可不能辜负大家,好好干。”

听到方冬冬难得的激励,她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干巴巴说道:“我会尽力,至于结果如何,我可能没办法保证。”

“总之努力吧,”方冬冬透露出一点消息:“李媛教授和你们事务所签了个协议,只要你完成得好,对事务所有不少好处。”

左阳更感到一种窒息,自己就好像被强行推到了断头台上……

秦沫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自己以前拍过的电视剧,冲着身边的高明明吐槽道:“你看你看,我刚刚演的那妒忌的小眼神还真不错。”

高明明放下手机,抬头看了一眼,评价道:“的确不错,男主被女二抢走后,女主的酸气和纯真表现的很好。”高明明其实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看上去就是为秦沫量身打造的角色,原先公司做了很多不是人的事,但是挑剧的眼光还真不错。”

正看着,秦沫把视频切到了粉丝做的一个剪辑,正是她从出道到现在所有拍过的角色,也有十几个了。

其中一个古装的秦沫,看上去还有点风尘美人的味道,楚楚可怜又带点狠辣。

高明明的注意力顿时全都被吸引了过去,忍不住问道:“这是你什么时候拍的?”

秦沫看了看她指过的角色,漫不经心道:“刚出道啊,看上去演的好青涩,当时可累死我了,全用的真实情感,一点技巧也没有。”

高明明嘀咕一句:“那个时候明明演得更好。”

秦沫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把视频一关,顿了一下问道:“公司解约的事弄好了吗,最近不少活动邀请我,我都不好出场。”

“嗯,快好了,就这两天。”高明明小心翼翼道:“那违约金?”

秦沫摆摆手,不屑道:“早就想解约了,成立自己的办公室演自己想演的,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干吗非得听公司的?违约金当然没问题。”

想了一下,秦沫给母亲大人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她立马甜腻死人的问道:“妈~成立工作室那件事,你觉得怎么样啊?我真的干自己想干的事,演自己喜欢的戏,其他时候经营一下事业就好……”

“行行行,你开心我就开心,妈都答应你,你爸那边我来解决!”

面对如此爽快干脆的母亲大人,秦沫简直笑成了一朵向阳花,挂掉电话迫不及待乐道:“太棒了,两边都快搞定了,现在得发点通稿了。”

高明明扶额:“你不是要成立工作室?还需要招聘不少人呢。”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来弄,”秦沫立马就开始编辑文案,咬牙道:“我才不会让那些人白白往我身上喷脏水。”

通稿发出去后,各家媒体竞相转载,然而底下却很少有人赞同,清一色的骂声:“现在来给自己洗白了?耍大牌和小心眼还有私生活不检点是我一辈子的黑点!”

“对对对,谁还是她的粉丝,我已经变成黑粉!伤透了我的心!”

看完前排评论,秦沫烦躁的关掉手机,骂道:“这群键盘侠到底在说什么?”

高明明也早就看到了那些评论,帮忙联系官方删除过,被吃瓜观众发现后,攻击的态势更加强烈了。没办法,官方也只能装眼瞎了。

看到秦沫不太好的状况,高明明避重就轻道:“有一部分人是赵晓蓓的粉丝,估计这次也是找到机会了,哪能放过你这个对家?”

实际上,高明明心里也没底。过去快一个月,赵晓蓓的新剧也要播出了,现在人家指不定已经不把秦沫这个快要退圈的对家放眼里。

秦沫磨牙道:“哼,我才不把她放在眼里,迟早要被我踩在脚下。”说着,秦沫还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做凶狠状。

高明明满头黑线,秦沫这个主子,是不是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入戏太深了?

赵体一演完最后一场巡演会,发表告别语的时候,百感交集,感叹道:“很高兴遇到你们,人生有很多很多站,就像乐队的巡演,永不停歇,欣赏音乐的你们拥有着世界上最透明干净的心灵。这一站,感谢你们的掌声。但不要就此停留,向前走会更好。我非常期待下一站的城市,那里有着很重要的人,请大家一起期待更精彩的表演吧。”

高明明刷到这一条信息,反复看了很多遍,知道他要来自己的城市,心跳不已。

“刚才他说的,下一站有很重要的人是什么意思?”高明明心生疑惑,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向在一旁躺椅上看完剧本假寐的秦沫,心里一阵小鹿乱跳,不会吧,他喜欢秦沫?

吃惊之余又有点羡慕,秦沫虽然单纯甚至鲁莽,但是大部分时候很有趣,哎,自己果然还是比不上。

关掉手机,高明明继续开展自己的工作。只要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就能够忘记所有的烦恼吧……

赵体一刷到自己微博,那一条结束语下面,全都是粉丝的尖叫声。

“赵体一,我们全体粉丝将在W城一起等待你的到来!”

“超级期待!”

“谢谢你将我们粉丝比作最重要的人,W城是你的起点,也是巡演的重点,我们等你回家!”

赵体一叹了口气,助理正忙着送修乐器,听到他的无奈叹息,笑道:“怎么还丧起来了?这么有素质的粉丝可真是少见,你该偷着乐才是啊。”

“可能吧,但是我担心的是另外的事,”赵体一想到马上要面对左阳,还是有些手足无措,谁让她一直是那么重要的人。

又一次的,他将剧院的门票收集了一张,小心的包裹在牛皮信封中,这一次不再是快递,他要亲手交到左阳手里。

这样想着,他就给秦沫发了条短信:“马上就要回去了,我的礼物请交还我。”

收到信息,秦沫犹豫了一下,很快回复道:“好的,非常期待再次见到你,我的老朋友![高兴]”

“哎,明明,我跟你说啊,老朋友又要回来了,到时候带你去见他啊!”秦沫朝着身边努力工作的高明明眨眨眼睛。

高明明当做没看见她的暗示,她只觉得这是一种炫耀和侮辱。

为什么在秦沫发现自己是赵体一粉丝之后,还那样跟自己开玩笑,还那样邀请自己见赵体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沫见高明明兴致不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太麻烦了,也就不再逗她,蹦蹦跳跳的去收拾自己的衣柜……又有新的品牌衣服要找她代言,她得收拾好自己的形象。

左阳看着桌子上收来的一沓底稿整理和分组文档表格,她深深吸一口气,接下来也要跟大家一样投入到工作中去。

光是大概浏览一遍,左阳就看出来,这群人不愧是比她资历更大,整个计算盘点的流程整理条理清晰,甚至比自己更懂得如何进行分类排版,这让她受累的眼睛得到放松。

可想而知,上级在阅览他们的文件时候,心情也该是愉悦的。

只是,工作总量还是非常繁琐的,尽管效率有所提高,但最终花的时间也不少。

她认真开始整理,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左阳松了一口气,把所有看过的文件给分类放好,明天还要给李媛过目,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要去实践,不知道李媛会是怎样的想法呢,得先试探一下……

很久不知道事务所的情况,只有何小川这个唠叨鬼整天找左阳聊天。

打开手机,又是他今天的抱怨:“哎,我居然被杨雪那姑娘给骂了,说我打印出来的凭证黑漆漆一片,我不就是忘了吗,谁知道前一个小崽子装的墨水部质量乱七八糟。”

左阳轻轻摇头,对何小川这抱怨十分无奈,回复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要用纸放在下面,每次都要我处理,现在我不在旁边提醒你,你自己也要多注意。”

“成,我确实最近太掉以轻心,以前都是你一直给我帮忙,我可想让你回来了。”

左阳立马积极反思,是不是自己以前给大家帮忙太多了?下次还是让何小川多多自己动手,这样想着,左阳就不打算回复他了。

回到家,手机里又是何小川的一堆吐槽,关于杨雪。

“那小姑娘看着是小白兔,怎么那么喜欢打小报告,我偶尔出去偷懒,她也要让老大知道!”

似乎是以为左阳懒得理他,接着发消息道:“你走之后,老大现在可宠她了,什么活都让她干,还老夸她勤快,以前都没见她这么夸过你。”

“真是,说的都是什么话,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拿起来比较?”左阳想着想着,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放下手机,准备关灯睡觉。

她最近决定早睡,这样明天才能充满精神的对付那群老油条。

经过几天的凯旋,受查人们大概清楚左阳是个脾气好的主,真正主事的需要去注意的人是方冬冬,但她一般不会过来,等她来的时候,只要临时乖乖听话就好。

左阳一个人在的时候,大家也没太大热情胡闹,只是不怎么搭理左阳的招呼。

“大家听好了,你们的第一期任务我已经看过了,都非常优秀。”

底下人并没有任何欢欣鼓舞的样子,仍旧是愁容满面或者面无表情。

左阳深信自己知道他们的感受,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觉得自己委屈,明明处在同一个事务所或者公司财务部,有那么多业务同样不合格的人,却并没有被调过来审查,自己只是因为运气不好,当然不甘心。

左阳并没有被他们丧的态度所感染,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们轻视的态度。

她拿出一个后辈的谦虚,不卑不亢道:“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大家的进展却只有一半不到,如果让我来做,可能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完成各位所有的工作量。”

有人开始惊讶,但更多的人是嗤之以鼻:“账龄用公式这个不应该是基本常识吗?再说企业不都有库存软件吗?还用你这个后生来教训我们?”

左阳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他们不是不会用,而是懒得用,他们缺的并不是能力,而是一种态度。

“等一等,明明你们知道有更快的办法,为什么还要拖延时间?”

有一位中年男人看左阳无比苦恼,主动站出来说道:“会计行业本质上就是劳动密集型,你效率高又怎么样呢,到时候老板又会给你加班,给你布置新的程序项目,提高了效率你不也是白做?”

这句话一下子触及了其他人的痛点,也开始附和道:“就是,还不如像一头老牛,埋头做着,多舒服,还不用动脑,自己编程序还得费点心思,尤其是什么底子都没有的公司,那更是白手起家。”

那位中年男人又开始说话了,看得出来他就算是在公司或者事务所也是个颇有地位的人,说出话来也是带着一种领导气质。

“现在已经全面进入信息时代,大数据时代。而我们会计行业、审计行业的资深,往往更多的精力是放在对准则的研究、审计风险的权衡以及客户关系上面,专门钻研效率软件?除非是不缺钱花,除非是对这行这叶真正感兴趣,不然没人会吃力不讨好。”

“我们都是懒人,但是当我们勤快之后依旧没有回报,倒不如继续做思想上的懒人。”

左阳一阵心悸,她从这一个小小的缩影中,看到了整个会计行业的弊端,不求上进,没有交流,也有没任何效率的现状。

她忽然涌出一种特别的愿望,一定要改变这种现状。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媛教授,她在讲座上也提到过区块链以及互联网交流的必要性,如果能够信息更通达,程序互享,是不是能更多的激发这类行业的优秀顶尖人才脱颖而出。

人才有时候是懒惰的,但是当他们被激励后,也许就能展现出“懒人”的优势来,愿意为之后的效率高加班少付出意识的努力来。

当整个行业效率提高,美好的前景一定会到来。

左阳越想越觉得心潮澎湃,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她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只有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一腔的热血,现在她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去实现,以及如何应对这条路上的困难。

“我理解了,你们应该知道李媛教授,”左阳把这话一说出来,全场都寂静了,毕竟,会计界没几个不认识这位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