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阳等在病房外,和她一起焦急等待的还有秦沫的父母。
“叔叔阿姨,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左阳努力露出笑容来,安慰道:“刚才剧组的工作人员说过了,沫沫就是不小心从台上摔了下来,高度不高也没做什么防护措施,肯定没什么大事。”
秦母一听,更加不高兴了:“这这这……剧组也真够马虎的,连主演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护,我女儿怎么能受这种委屈呢!不行,到时候一定要找他们算账去!”
“哼,”秦父在一旁十分不满:“还不是你,都是让你惯出来的,当初要是不让她那么任性,好好跟着家里做生意,现在能成这样吗?平日里宠着她点也就算了……”
“你好意思跟我说!你不关心女儿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秦母脸色更黑,好像下一秒就要上去掐架,左阳赶紧挡在他们中间,安抚道:“好了好了,沫沫一定会没事的。叔叔,我知道你也是关心沫沫才这样说的。阿姨,你也别担心了。两位先坐下来吧。”
“算了,先不跟你计较!”秦母说着就继续坐下,看也不看秦父。
左阳默默无奈,都这种关头,小两口还有心思吵架。
两个小时后,手术结束。
医生脱下口罩,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大事,右小腿开放性骨折……哪位是家属,跟我过来,有些注意事项要具体和你们说。”
“我是她母亲,”秦母赶紧上前,秦父也跟了过去。
左阳坐在秦沫身边,看她苍白的小脸,一阵心疼:“感觉怎么样?”
“没事,挺好,”秦沫笑着说道。
左阳把手上的粥喂给她,关心道:“别逞强了,我喂你。”
“哎,我不喜欢喝粥,想吃点有味的。”
“还挑食呢,你妈估计回家给你做饭去了,她说亲自要熬你最喜欢的骨头汤。”
秦沫躺了一会就感觉累了:“你先回去吧,你还忙着呢。”
“没事,阿姨来了我再走。”左阳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心想自己回去也该很晚了,正想着,监护病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左阳还以为是秦母,起身就喊道:“阿姨,您过来了?”
结果,从门外走进来的却是一位高高大大的男子,仔细一看正是孙晨骏,左阳稍稍惊讶:“你不是才请过假,最近这段时间也要比赛吧?你怎么来了?”
秦沫听左阳这么一说,也立马不高兴了:“你来干嘛?也帮不上什么忙。”
“什么叫我帮不上忙?”孙晨骏走到病房前,给秦沫捂了捂被子,看她吊在半空的小腿,苛责道:“你看看你,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我经常打球,这种骨折见得多了,让我来照顾你,绝对是这方面的专家。”
“切,谁稀罕啊,你以为少了你就不行啊……”
左阳听着两个人的吵吵闹闹,心里闹腾得很。一般来说,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但是看到困倦的秦沫慢慢打起精神来,左阳也没办法赶走孙晨骏。
又呆了半天,左阳看明白了,电灯泡的自己先行离开才比较好。
走之前,左阳很不放心,还是嘱咐道:“沫沫才做完手术不久,你让她好好休息。别以为我开玩笑,照顾不好沫沫,我也不放过你。”
“好!”孙晨骏一口答应,立马就非常霸道总裁似的让秦沫闭眼睛睡觉。
左阳无奈摇头,这两个人谈恋爱越来越幼稚了。走出病房,看到孙晨骏静静地盯着秦沫睡着的侧颜,心里微微动了动,眼睛流转间的那种爱意是掩盖不住的。
回头一看,左阳心脏猛的一突,对上秦母的眼神,正凌厉的射向床边那个人。
左阳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味道,嘿嘿一笑:“阿姨,我先走了啊。”
“啊,那男孩子是谁啊?阳阳先别走,阿姨还有事情要问你……”
左阳回头,笑得比花还灿烂:“您自己问比较好。”
第二天回到事务所一看,左阳感觉气氛怪怪的。
“不行,得搞清楚,”左阳想着就看到何小川刚从外面回来,拉住他就问道:“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何小川皱着眉头想了想,点头道:“好像也没多少事……对了,昨天夏琦主任找过你,没看到你直接就去找陆主任,但是陆主任正好不在,好像说是因为见家长,然后……”
见何小川傻傻的笑,一幅神秘的样子,左阳着急了:“然后什么啊?”
“就是陆北安不答应父母,不想娶夏琦,但是夏琦主任那一方一直在争取,感觉情势很紧张啊。”
“哦,”左阳不知道陆北安什么想法,但是他没答应这一点倒还是让她有点高兴。
“行了,我先去找夏琦主任了,”左阳点点头就离开,一路直往夏琦办公室去。
夏琦正在里面生着闷气,办公室的门紧闭。
听说夏琦心情很差,不管谁进来看到的都是抬头怒目瞪过去,导致到了最后也没人敢进去了。
左阳见陈萧苦闷的站在门外,上前道:“陈所,没什么事吧?”
“呵,能有什么事,小孩子脾气,”陈所口上是这么说,眼睛却看着左阳,似乎是逼着左阳想出什么办法来。
左阳抿唇,很快道:“夏琦主任现在心情不好,想要一个发泄的途径,我进去看看吧。”
陈所微微一惊,摸了摸下巴:“你很有牺牲奉献精神,这一点倒是不错,行了,你也别勉强自己,我都吃了闭门羹,让她自己生会气就好了。”最后深深看了眼左阳,他便径自离开了。
“嗯,好的,”左阳虽然口上是这么说,心里却还在想着别的,既然昨天夏琦找过自己,说明还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错过。
她必须要补救,这是她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果然,左阳刚一推门,夏琦就毫不犹豫的瞪了过来:“滚!”
左阳抬头,不卑不亢的看过去:“昨天,夏琦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琦一看是左阳,仿佛所有的怒气都被勾了起来,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发泄口,冷声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过来看!”
左阳镇定而疑惑地走过去,她并不觉得自己最近哪里做错了。
除了……
除了上一次帮忙跟N公司的张鑫交涉过,这件事情是她跟夏琦唯一交接的部分。
不过,那也都是按照夏琦的意见来办事,就算出了什么错,也不能怪到她的头上来吧?
话是这么说,左阳心里还是紧张了不少。她不该放松警惕的,就算自己只是一个中间手,也应该更加谨慎的进行事后检查。
她还是大意了……只希望不是这件事情出现了问题。
左阳利落拿起桌上的文件,发现有不少被圈起来的数字,很多都是虚假销售部分,左阳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当时好像没看到夏琦给她的文件上有相关需要洽谈的地方。
但是记忆就是记忆,对别人来说只是主观的一种辩驳,没人会相信。
左阳镇静了一下,问道:“夏琦主任,那一天的文件呢,可以再给我看一下?”
“呵,”夏琦不屑抬了一下自己的眼皮子,声音无情:“我留着干什么,早丢了。”
左阳看她这不在乎,静待自己出丑的冷漠模样,心里已经跟明镜一样清楚了。
没错,夏琦肯定就是故意的。
左阳不由得对自己感到一丝泄气,明明平常很谨慎的,别人稍微对她展现一点好意,她就放松警惕,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吸取教训。
一切都清楚后,左阳饭反倒没那么慌张了,淡淡道:“所以呢,夏琦主任,你现在想让我怎么做,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你做错了事,你问我有什么想法?”
左阳轻轻勾起嘴角,抬眼镇静看她:“是的,这件事的确是我错了,但是在你没有签字之前,还有转机。”
夏琦见左阳如此不为所动,没有到达目的的她冷笑两声:“我凭什么要为你的行为负责,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最好滚出我的视线!至于这件事,你自己想好怎么补救吧,我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事务所的所有人……”
说话间,夏琦又站了起来,摇摇头道:“我没记错,你的实习期也快到了,我相信陈萧宁可接受一个平凡的实习生,也不会接受有着许许多多污点的所谓优秀实习生。更何况,有我这个合伙人在,你也别想转正。”
左阳瞪住她,一秒、两秒、三秒,等到她握紧的小拳头慢慢放松,她笑了:“好,你不想见到我,我就先出去了。”
毫不顾忌夏琦黑掉的脸色,左阳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左阳小心脏还是跳的很快,她看得出来,夏琦一定又被陆北安拒绝了,所以心情不好。
陆北安突然请了几天假,肯定也是因为跟家里人有事情商量,也一定跟这件事情有关。
可怜就是她了,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又要被夏琦给针对。
从进事务所到现在,她只想默默管好自己的事情,只想让自己有所提高,从不关注别人对她的一些刻意刁难。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明明是同一个事务所的人,夏琦本来可以是她非常尊敬的前辈,然而这么一次次的消耗她的信任,还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她当绵羊,揉捏于指尖。她已经感到厌倦了,也许是时候反抗一下……
“哎!小阳!”何小川突然从身后拍了左阳一下。
左阳被人打断思路,吓了一大跳。她动作很大的转过头去,眼神有点凶,何小川立马退后了两步,抱住弱小的自己:“左阳,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何小川心里一阵犯怵,几乎都没见过眼神这么凶的左阳。
“嗯,没事,就是你刚刚吓到我了,我在想很严肃的事情。”
何小川见左阳脸色缓和了,也松了口气上前道:“就是刚才突然想到你问的事情,昨天你不在的时候还有一通电话找过你,就是N公司的张鑫,好像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谢谢。”
何小川挠了挠脑袋,有点不习惯,开玩笑道:“跟我客气什么,下次请我杯喝的就行,这种感谢我感受得到。”
“嗯,行,我记住了,”左阳一笑,开始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果然昨天太忙于秦沫的事情,也没能太关注未接来电,张鑫真给她打过电话。
她想了想,回了个电话过去……
另一方面,夏琦好像还是抓着这件事情不放,直接告诉到陈萧那里。
李意看了看努力工作的左阳,担心道:“左阳啊,现在整个办公室都知道你没查出N公司虚假经营的事情,可怎么办,没影响到你的心情吧?”
“没事,李姐,你别担心我,”左阳无所谓的说道,她真没想到夏琦对自己的恶意够大的,竟然费这么大力气还写了封报告书。
“我是担心你,你再怎么还过来安慰我了,”李意语气听上去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夏琦作为合伙人,要是她不同意你转正,你也待不下去。而且她一直这么打小报告,恐怕你的两年实习履历也不好看。”
左阳抿唇,眼睛注视这一个方向,思考着什么,摇头道:“我现在做什么也没用,先静观其变吧。至少,就算我待不了这里,总会有地方需要我,是吧?”
李意也不知道说什么,看了看笑着的左阳,看得出来她一点也不慌,也放松了些:“看样子,你已经有对策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左阳,你现在可是不怕那个夏琦了,进步真大。”
“您又夸奖我,”左阳笑道,“真像我的姐姐。”
左阳空闲时候,又仔细看了看夏琦的报告中对她的谴责,很多都是无中生有。
左阳心中一阵无力,看来那天自己的请假又给了秦沫不少理由进行陷害,“说我请假所以耽误工作……真能胡说八道的。”
想到这里,她又给张鑫发了条信息。
张鑫,正是她这个阶段最需要的人,只要能得到他的配合,想让夏琦尝到教训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左阳从N公司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红霞像一桶染料,泼在了天边的油画上。
张鑫拎起自己的公文包,整理了一下仪容,很客气道:“既然已经核对完毕了,终于补全了上一次的遗憾,期待能有下一次合作。”
“我也非常期待,也感谢你们始终相信我们事务所的能力。”左阳脸上带着温柔自信的笑容,瘦弱的身体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她注视着张鑫干脆离开的身影,心情无比愉快。
一转身,看到了好像很久没见到的身影。
“陆北安,你怎么在这里?”左阳惊讶道。
陆北安注视着张鑫离去的背影,看了眼左阳,沉声道:“你们在谈什么?”
“关于N公司,上次夏琦不是留下来点东西,我正好因为秦沫生病而请假,所以还有部分没有完成。”
“嗯,”陆北安脸色好了些,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下巴指向身后的一个方向:“刚才在对面咖啡厅看到你们,所以见你们谈完便过来了,没什么事就好。”
左阳点点头,关切道:“这两天也没看到你,发生了什么事?”
陆北安没有回答,径直走在前面,左阳愣在原地,陆北安似乎是感知到了,回头看她,眼神似乎是在催促:“找个地方仔细谈。”
左阳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这个时候去哪里?尽管有疑虑,左阳还是跟在他身后。
不知不觉,两个人来到地下酒吧。
左阳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陆北安已经拉着她进去,在嘈杂的空间,他走在前面,忽然弯腰向后在她耳边低语道:“陪我喝一杯。”
两人坐定,左阳只是看着陆北安喝酒,喝过两杯后,左阳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义正言辞道:“不是要跟我聊天吗,一直喝下去,把我晾在一边,不好吧?”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很难让左阳继续把陆北安当成自己的上司,更何况陆北安现在这副狼狈与落魄的模样,也和平时严肃冷漠的他截然不同。
陆北安又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你觉得我会喝醉?不可能。”
左阳皱眉:“怎么不可能,你以为自己喝的真的是水?别喝了别喝了!”左阳再次抢过他手中的酒杯,真不知道有什么烦心事,能让他这么不管不顾。
“我从小就在酒局上长大,我爸说过,长大后我是要继承他事业的人,可是我不愿意,我不希望成为那样的人,今天他又要我成为他希望的那样的人。”
左阳托着下巴,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哪样的人?”
“娶夏琦,然后两家继续世交,这不是我想要的。”
左阳垂眉,心里有些震惊,实在没想到陆北安跟夏琦有着这样深切的渊源,这样一来,夏琦所有的行为动作都有了解释,毕竟人家一直都是有希望的……就算当事人不给希望,上一辈也一样会给出希望。
“那你呢?”左阳喝了一口酒,从陆北安手中夺过去的那一杯。
陆北安镇静了些,敲打着桌子,有些心神不宁。
“我……”陆北安的眸子忽然对上左阳疑惑地眼神,他慢慢靠近她,吞了口水似乎有些紧张,就在左阳下意识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陆北安忽然停住了,拿回属于自己的酒杯。
“我觉得,做人,当然要跟随自己的内心。”他轻轻一笑,这让左阳觉得他刚才的苦恼已经全然解决了。
左阳有一种受到欺骗的感觉,她撇撇嘴:“既然你都已经有了主意,还有什么好纠结了。”
“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她让我有所犹豫。”
左阳疑惑,笑道:“讲到一半,你又要搬出另外一个人了?没事,故事虽然很长,我听着。”
“你会一直听下去?”陆北安忽然严肃起来,这让左阳的后背不自觉的挺了起来,她搓了搓自己的手,想让自己放松点:“你怎么这么问,都让我有点紧张了,一下子回到了办公室。”
陆北安抬抬眉毛,笑道:“看来这一套,对付你们这群不老实的,还挺有用的。”
重新恢复轻佻气质的陆北安,无形中放松了左阳周围的压力,她露出明媚的笑容:“陆主任,你别逗了,我现在多厉害啊,哪还需要受您的压迫,再过俩月,我就要转正,到时候咱们可就天涯相见了。”
“呵,”陆北安低头喝酒,声音从喉哝最深处传过来,显得更为沉闷,在这躁动的酒吧格格不入。
“我不喜欢很吵的一切,但是嘈杂能把我从紧张的生活中拉扯出来。”陆北安定定道。
左阳听言,心里忽然有点心酸起来:“是啊,你太辛苦了。”左阳跟在陆北安身边这些日子,知道的最清楚,陆北安承担着整个项目的压力,大家在努力的时候,他在更加努力地进行风险控评,团队的任何一个人出现错误,他都逃脱不了干系,经常是出力不讨好。别人看不到他的辛苦,左阳一直跟在他身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是有你帮我,我很开心。”陆北安举起酒杯,大饮了一口。
左阳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担心我离开后,你失去了这么一个能力强性格可爱的助理了?”左阳说着自己,自己都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陆北安突然停下来,异常严肃的看着左阳,问道:“所以,你会为我留下来吗?”流光溢彩的灯光中,左阳看到陆北安的喉结非常随意非常性感,甚至些许的滚动了一下。
左阳摇摇头,她心已定,难以轻易改变。
“嗯,”陆北安的声音很轻,甚至听不出其中的意味。他不再说话,只有嘈杂欢快的音乐环绕在周围,左阳忽然有点明白陆北安喜欢来酒吧的原因,就算心里空空的,还可以假装整个世界很是热闹。
“我舍不得,”陆北安把脖子埋在左阳肩膀上,左阳无奈把他扶出酒吧:“不是说千杯不醉?”
陆北安呼出的热气更浓,在夜色深深中他忽然站了起来,定定看着左阳,嘴角弯起一个带有弧度的微笑,声音很轻:“反正你都要走了……”
下一秒,左阳感受到一个比羽毛更轻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眼角。
左阳愣在原地,出租车已经停了下来,陆北安像一头仓皇离开的小鹿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