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固怀恩以头触地,声音里带了哽咽:“儿子让您失望了。”
老夫人叹道:“起来吧,事到如今,也只能吃下这记闷亏,你明天装作发愁的模样,拖到晚上再答应他。还有,你马上写一份奏折给皇上,写明登里可汗和光亲可敦来看望你的事情,向皇上表一下忠心,尽早把奏折送出去,防止骆奉先拿了钱还要诬告你,有你的奏折在前,就算将来闹到皇上面前,我们也占了先机。”
“那我们就真的给骆奉先十万贯钱吗?儿子总觉得钱给的窝囊。”仆固怀恩想起骆奉先,心里恨的不行。
老夫人瞟他一眼,云淡风清的说道:“忍得一时之气,方能成就大事。十万贯不是小数目,我们现在哪有钱给他,至少要回到吴忠城才可能给他。辛云京原来不是一直驻守在原州?还让他回原州去,省得他跟骆奉先沆瀣一气,先这么办吧。”
“好。”仆固怀恩答应了,可是心里还是憋火的不行,他仆固家几代人拼死拼活浴血奋战才得来的财富,如今要拱手送给一个低贱的宦官,他心里怎么能平静!
仆固怀恩把老夫人送回了她的帐蓬里,自己回到中军大帐,越想越气,竟至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未亮,就有一个信使骑了快马出了军营,往长安城而去,正是为仆固怀恩送奏章去了。
天亮之后,大军拔营启程,一时间官道上尘土飞扬旌旗蔽日,萧果果坐在马车里,看到老夫人凝眉沉思,也不敢出声打扰,灵姐儿受了这种气氛感染,只安静乖巧的坐着,一天下来都很是无聊。
仆固怀恩这一天都是在担心和憋火中度过的,回想过去仆固家族为国家流血牺牲,再想想现在仅仅因为去送了一下女儿女婿,就被宦官当作把柄敲诈勒索,生生要赔出去一半的家财,他心里怄着一口气,怎么也发泄不出来。气仆固玚卤莽,气自己愚蠢,也气皇上猜忌心重,一天下来,他的心情一直是在暴怒的边缘。
仆固玚看到父亲这个模样,也不敢问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一边。
骆奉先看到仆固怀恩的模样,心里却是大大的爽快,想到不可一世的仆固怀恩,也能被自己逼到如此窝囊的地步,他心里就很有成就感。
到了傍晚,大军驻扎之后,仆固怀恩才命人去请来骆奉先,咬牙切齿的答应了他的条件,只说回到吴忠城之后就把钱给他。
骆奉先大喜过望,向着仆固怀恩拜了一拜,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在奏章中写明仆固家对皇上的忠心不二,然后就迈着欢乐的步伐离开了。
仆固怀恩远远的看着他得瑟的背影,心里再也忍不住,抓起案桌上的茶碗就摔在了地上,碎裂的瓷器摔的满地都是。
仆固玚走进来,看见这样的情景,心里坠坠不安,径直给仆固怀恩跪下了,“父亲为何生气,可是孩儿哪里做的不对了?”
仆固怀恩正在气头上,看到仆固玚这个祸事的源头,怒火更盛,口不择言的说道:“还能为什么?因为你的擅自行事,我被人抓住了把柄,现在仆固家一半的家财都要拱手让人了!”
仆固玚听了之后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仆固怀恩连说带骂把骆奉先敲诈勒索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他的理智回来了一点,又补上一句,“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当是破财免灾吧,你什么也不要做,老老实实的呆着就好。”
仆固玚跪在地上,低着头,心里极端的愧疚又极端的愤怒,对于自家老爹的最后一句话,根本没注意听。
仆固怀恩见仆固玚低着头不说话,低喝了一声:“听到了没有?”
仆固玚才回过了神,沉声说:“听到了。”
“听到了就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仆固怀恩看见这个儿子就生气,一半的家财啊,仆固家多少条人命换来的,就这么没了,怎么能不气!
仆固玚一声不吭,慢慢的站起身,走出了大帐,甫一出大帐,就对上不远处辛云京的目光。辛云京不提防被人看见,慌忙中扯出一个笑脸。仆固玚盯着他,眼神里似有猛兽要将他撕碎,最后冷哼一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辛云京在仆固玚走后,脸上的神情恢复了冰冷,他在这里候了许久,看到骆奉先一脸喜色的出来,又听到大帐里瓷器碎裂的声音,再结合刚才仆固玚的反应,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起来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事情经过。一定是骆奉先那个贪财的阉人,借此机会勒索仆固怀恩,结果还成功了。想到自己辛苦筹谋一番,居然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他心里怒火中烧,好你个骆奉先,竟然敢耍老子!他阴毒的眼睛里,都是不甘心。
回程的路上,枯燥极了,萧果果总是感觉气氛很压抑,仆固一家人除了灵姐儿,统统都不正常。作为一个外人,她也不敢问,只好跟着一起沉默。熬了大半个月,终于回到了吴忠城,阿大带着人来接了萧果果和老夫人、灵姐儿回节度使府,仆固怀恩和仆固玚直接跟着队伍驻扎在了城外,大军人数太多,吴忠城的军营住不下,仆固怀恩作为主将,要留下来安置大军。
经历了匪患的吴忠城萧条了很多,商户大多还关着门,行人也没有几个,萧果果的心情更沉闷了,因为想起了林大娘她们,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活着。节度使的府邸损毁并不严重,阿大说,这是因为老夫人下令及时,他和阿二带着城里守军迅速控制了局面,给叛军来了个瓮中捉鳖,很快就平定了匪乱。只是他们再快,节度使府还是被土匪洗劫了,下人们死伤无数,林大娘假扮的老夫人被土匪劫持当作人质与官军对峙,待得知只是下人假扮的老夫人之后,匪首恼羞成怒,一刀砍下了林大娘的头。后来,阿大命人寻回了林大娘的尸身,请了法师超度过后,好生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