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芯的收购终于尘埃落定,S股份也可期地会走出一轮行情。

江陆离和李辰清一起从杭城回了京,无言的疲惫终于在达到那晚爆发,她洗过澡便倒入床中,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将身体在被子下如婴儿般蜷缩着。

脑中奔涌着与那人相关的片段,这几天,她延迟了自己的感官思考,却终究逃不过应有的情绪反噬。

他终究是不爱了,所以用那种玩弄的方式和言语,将她努力藏好的自尊抽出,放在掌下狠狠碾压。她可以挺着、受着,用理智压着自己向前走,却不代表在那种不带怜惜的阴狠挞伐中,她不会痛。

颈间的玉坠依旧,其下密布着晦涩的斑驳。江陆离将身体又蜷紧了几分,闭上眼。

然而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周五,会馆的包间中,她坐在梁明钦侧边,所有的压抑与自弃都在那晚被消化到无形,清晨来临时,一切已恢复得不着痕迹。

今日这宴席是为了宜远参与的一单海外项目。

桌上觥筹交错,各种逢迎被说得真情实感不着痕迹。末了,她跟在梁明钦身后出了门,与几位客人道别,余光却在等车时四下瞟过。

这门口对面便是停车场,一排排整齐地码满着。江陆离因为悉心注意了,所以隐约感觉停在侧方的一辆车上,前座似乎有人,更有什么微光一闪而过。她淡淡将头转回,看着李辰清将车开来,弯身坐了上去。

夜幕中,尾灯淡淡的红色逐渐消弭,只余黑暗无尽地反复着。

周璟时今晚在酒廊。

他约了两拨人,第一拨是业务上的合作,最近璟新、璟异势头都很好,他也从各大机构挖了不少人,却冥冥中都遵循着量化对冲的投资风格,并保持了如璟江一般的严格风控。

而第二拨,准确来说只有一个人,罗渊。

“周总,”那人进来,看到窗边的周璟时,打了招呼坐下。

周璟时冲他点点头,对这人,他并无好感,却也不算很坏。而今天,是罗渊主动约他。

“罗总什么事?”于是他问,让服务生给他上了杯酒。

罗渊脸上有些阴沉,半天没开口。周璟时笑笑,也随着沉默,端了杯子赏着窗外风景。

约莫三五分钟,对面人动了动,终于开了口:“周总,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点事,上次你找我时我没说的。”

“噢?”周璟时转回头,梁明钦整这破事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他当初真是瞎了眼当他是朋友。

罗渊看着他,眼中有几分不定,却又似下了什么决心般道,“你和江总,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周璟时抿唇笑笑,“罗总,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罗渊目光闪了闪,“这件事,江总一直不让我说,但是上次,”他顿了顿,“我从你发的音频通话里听到她的声音,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

罗渊抬起头,与周璟时对视,“在你接受调查那段,她来找过我,让我联系那个给资源的手机号,以赎回产品为名约对方等电话,而后借走了我的手机卡半天,”他眼光深沉地看向对面,“我怀疑她那时就知道了背后的人。”

周璟时一瞬蹙眉,目光不眨地盯在罗渊身上。

“而她来还卡的时候,坐的是梁明钦的车。”他说,“所以周总,你有没有想过,事情怎么那么巧?宜远挖了她多少次她都没去,怎么偏偏你一出事就去了?”

“呵,”周璟时浅笑,“罗总,你是来奚落我的吗?”

“不是,”对面一脸认真,“我们假设,她那时就知道了背后是谁,还偏偏就去了对方那里,你觉得是因为什么?”罗渊嘴唇紧抿着,“周总,我不想说猜测,只告诉你事实,剩下的,你自己想吧。不过以我对江总的了解,她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而且这事,她为什么不让我说呢?”

罗渊看着对面人陷入沉默,“我今天逆了她的意思说出来,也希望周总你仔细想想,我相信江总做事都有她的道理,所以也请你,三思而后行。”

说罢他起了身。

周璟时坐在那里,静默如一潭死水。

罗渊看他几秒,跨出座位。

身后一个沉声传来,“罗渊,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自嘲地笑笑,“这话我也是第二次问自己了,所以希望,这次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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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梁明钦约了人打球,叫江陆离一起。

“我不去,”她摇头,“谁要和你们一帮男人去吹冷风!”语音中带些骄纵。

梁明钦无奈地笑笑,看她抱着暖水袋窝在**,好像状态是不那么好,也就作罢了。他走后,李姐端了姜糖水过来,她道了谢,却将她叫住,“李姐,你能给我说说么,那个谢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轻声问道。

最近许是事多,压力也大,所以这次生理期她格外难受,此刻倒显着一种病态的虚弱,李姐看了她几秒,终是不忍心,走回床头。

“你坐,”她拉着对方坐下。

李姐犹豫片刻,“江小姐,我就随便跟你说说,你可别在梁少面前提。”

“放心吧,”她笑,喝了一口姜糖水。她从那次以来的表现,大体都基于对那照片的猜测,一个人的性格如何,大半看眼睛就可,但如果能了解更多细节,当然更好。所以她揪了李姐,冥冥之中觉得这二人之间似有什么羁绊。

李姐匀了口气坐在床畔,眼神看着脚前,“我和谢小姐是在广东老家认识的。当年,她和梁少到那边办事,我是客家人,村里苦,几年前男人在外面做工出事走了,就剩我一个,还拖着个有病的孩子……”她顿了顿,“后来听梁少说那叫自闭症,我不懂,从小就给耽误了。有一天暴雨,他们的车被捂在村边的山路里,我正好从餐馆做工回来,就请他们到家躲雨,还吃了饭。”

李姐唇边忽然挂上一抹笑,“我那时也不知他们背景,谢小姐和梁少也没嫌吃的简陋,反而觉得很好。后来雨停了梁少出去打电话,我和谢小姐聊了很久,她人很好,得知我家里情况当即就说喜欢我做的菜,家里刚走一个阿姨,问我愿不愿意去她那边。”李姐说着摇摇头,“我当时也没多想,谢小姐等梁少回来就磨他,梁少人也好,不但同意了,还联系了专门治孩子那种病的康复所,我也就踏实跟到了HK。”

李姐目光自回忆中转回,“谢小姐也是从小就跟在梁少身边,和李助理一起的。她很开朗,但有时也厉害,梁少宠她宠得……”李姐话说一半却突然闭了嘴,好像意识到不该在江陆离面前提。

江陆离笑笑,“没关系李姐,事实而已,”她说,“那后来她怎么会失踪呢?”

李姐皱起眉,“我也不太清楚,那段时间我正好回广东看孩子了,回来就听说谢小姐和梁少一起出门,在山里走散了,就再也没找到。”

山里?江陆离奇怪,HK能有多深的山?何况是梁家,若尽全力,找个人又有何难?但她看李姐的样子,确实不像了解,也就没有追问。

二人又聊了一会,她也把糖水喝完,李姐就拿了杯子去忙了。

她靠在床头,想起昨晚听到的内容,正好梁明钦不在,便又拔出手机卡,给赵汶发了新的料。那人似乎对这种事也习惯了,除了第一次给她回过信息外,之后就只收不回,而经过上次饭局后的观察,江陆离已然确信,他在跟这条线了。

很好,她淡笑。将那张SIM卡抽出,这个号,是她早就有的一个非实名号码,干她们这行的,总会有些类似准备,只不过用不用得上罢了。

看着恢复如常的界面,江陆离打开手机中一个云端文档,里面繁复地记了一些数字,她将那表略做整理,下一步的目标,便是梁明钦那个私密账户,只要搞到记录,那么一切就在她的掌握之中。

江陆离靠在床头,身体终于舒展开来,喝下那杯姜糖水,肚子也不那么疼了,于是就那么昏沉地陷入了浅眠。

迷蒙中她又回到了周璟时的艺廊,还是那个局促的小房间,她呆坐在桌旁,看着上面堆放的资料,拿起,一页一页翻看。那些东西她明明没有见过,却莫名梦出了内容,周璟时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案,甚至还有他和周砚川的部分,他对那人说,代持协议不许交,否则要他们好看。而后她又翻了几页,看到举报人终是将那文件递上,而后在一篇对话的末尾,她看到周璟时说,那个手机号码是他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做的,再之后,案卷便是一片空白。

那些对话没有语气、神态,她却仿佛看到了所有,那高挺眉骨下的深邃眼眸中,灼光熠熠,他张开嘴,对她说:“陆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也包括我自己……”时间与空间重复交叠,几个片段的人和事融为一体,而后那小屋的门突然被打开,周璟时冲了进来,带着兴奋神色,“走,”他说。

“干嘛?”江陆离被他拽着往前走,他拉着她来了地下,那个她曾经见过的泳池。“之前就说想带你试试,终于有机会了,”他自后抱着她,轻轻一跃,二人跌入微凉的池水中。

江陆离猛然一个机灵,忽地睁开眼,方才那梦中的下落让她整个人在**抖了一下。

“醒了?”旁侧一个声音,江陆离抬眸,是梁明钦,正坐在她床头,手轻抚她发丝。

“嗯,”她定了定神,眼中光华敛去,却又换了一种新的。

“还难受么?”那人问。

“好多了,”江陆离朝他笑笑,“你回来了?冻感冒没?”是**的嘲笑。

那人敲敲她鼻尖,“感冒了就传染你!”说着俯下身,威胁似地停在她脸畔。

江陆离一掌将他推开,“你敢!有本事了!”翻身坐起,“我饿了,”她说,“早上中午都没好好吃,我要吃李姐做的盐焗鸡,酿豆腐!”她抬高了声音,客家菜,说出准没错。

果然,梁明钦笑笑,“好,我去和她说。”他站起身,走向门口,却在手扣上门把时忽然回头,“Roseann,今晚来我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