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时闻言抬了头,“匿名号?”

“嗯,”赵汶点点头,“一个陌生手机号,突然就发了料过来,我联系了也不回复。”

“给我看下。”他说,脸上有种异样的严肃。

赵汶将手机递上,正调在那个号码的收信记录,一排的信息十分简洁,时间地点,再无其他。周璟时将那些一一翻过,抬手指指最上,“这个号码,查过吗?”

赵汶一愣,“没有,之前没多想,就没查。”

周璟时瞥他一眼,当下就将那几个数字记下,给什么人发了过去。

“怎么,你怀疑?”对方问道,聪明如他,许多事并不难猜。

周璟时没有答话,没过多久,有信息回过来,他拿起翻看,却皱起了眉头。

“谁的号?”赵汶问,一旁的徐林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方。

“没查到,”周璟时却声音沉沉,“是个非实名号。”

“这……”赵汶挑了挑眉,“放心,我会继续跟。”

周璟时若有所思了几秒,忽然转过头,“下周这个,”他指指最新的一条信息,“有人去吗?”

“当然,”旁人答。

“带我一起。”他抬了眼,“以后这号再来消息,也实时发我一份。”

赵汶会意地盯了他两秒,“好。”

周璟时捏着那手机转回头,目光深沉地再次陷入了沉思。

-

这夜也同样如黑眸般沉着。

江陆离敲开梁明钦的房门,那人带着温柔笑意将她引入。

这屋子她不是头次进来,可夜晚的灯光又将这一片方正照出不一样的感觉。江陆离缓缓走到中间,梁明钦跟在侧后,轻轻拉上她手,“上次进来,是不是很好奇?”他问,看来已经为她近来的变化找到了答案。

江陆离不意外,毕竟楼道中都有监控,她去过哪里一看便知。

“来,”他牵着她走到桌边,相框不在了,电脑却开着,屏幕上是一个文件夹,放着不少视频。梁明钦将她按到座椅上,“看吧,”他说,仿佛是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江陆离点开一个,画面中出现两个人,在海边。拍摄者应该是梁明钦,所以镜头中多是那个女孩,轻快地笑闹着,撩起的海水打湿了屏幕,终结在轻声的抱怨中。

江陆离没问任何问题,只一个接一个地点开视频看着,各种各样的生活场景。

“Roseann……”镜头下,那二人在异域的街道中穿行着,现实中,一双手臂自身后悄然向下,环上她肩侧,“你在杭城,又见他了吧。”是情绪不明的腔调,“还有上次,从他那里回来,我看到你后颈,有吻痕……”

江陆离坐在椅中没有动,那人语气悠悠,却让她有种蚀骨的恐惧,“你要说什么?”于是她调转了视线,半回过头问道。此刻所有的伪装都不再作数,刚刚那话是问的她江陆离,站在深渊之前,用仅有的筹码顽抗的江陆离。

电脑中声音依旧,背后却沉默着,像是种放大的空白。

约莫过了十来秒,那怀抱突然紧了紧,梁明钦探身,下巴抵在她头上,带着柔缓的压力。“陪着我,”他说,“做我的Roseann,陪着我……”平静地开了条件,可以既往不咎的条件。有些脾气他终是会发,只是要找到最合适的时间与方式,一种可怕的冷静。

江陆离听着,感受着,没有做声。她知道,这话一半是说给她的,另一半,只是透过她在传达。

眼前的视频播完了,一切又归于安静,她也停下手,没有再打开新的。

“梁明钦,”她脸冲着前方,似是终于想好了,用江陆离的语气对他说,“我不会陪你睡,除此之外,只要你收好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我就会一直在。”这个‘我’,将对话引到了不知名的前方。

身后半晌沉默,“好……”终是应道,而后将江陆离挽起,“Roseann……”他唤她,将她转了个身面对自己,语调有些无以名状的忧伤,而后满满的怀抱轻缓落下,不紧,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那夜,江陆离合衣躺在他身侧,梁明钦的手没有放开过,不知是否曾进入深眠。屋中木香幽幽,泛入鼻间,从他呈现那些录像时江陆离就懂了,那是要她彻底成为Roseann,作为她之前错误的对价,若干次的,所以这价码很合理,更何况,他还同意了她的还价。

江陆离闭上眼,听着耳畔轻缓的呼吸,不是她熟悉的节律。这场虚幻的表演本就由她挑起,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她抻着手翻了个身,再忍一下,心中默念着。这所有的错误终将由她画上句号,所以现在,只是必经的过程。

就如这周遭的黑暗,随着时间无尽延展,却终会被黎明打散,投入不可逆的光明。

自此之后,江陆离少了许多晚上的个人时间,却被允许可以出入梁明钦的卧室,除非他在开会。而她也随之改变了发信息的策略,把SIM卡从化妆包改到了随身的耳机保护套中。

后来她又从李姐那儿零散得到一些信息,比如那位谢小姐的生日是八月十一,虽然小她几年,但日期上只晚她四天,也真是巧。

江陆离坐在办公桌后笑笑,放下咖啡杯,在桌下轻轻抽出那张卡装上,【6日晚,铂明宫,V10】又是一条发出,她刚要确认下状态然后删除,办公室的门却被敲响,“Roseann,”梁明钦推门进来,“中午有个饭局,和C行那边,一起吧。”

“好,”江陆离自然地掩了手机,抬头回以一笑。

那人也笑笑,走到她桌旁,“最近又累了吧,忙完这段,休息几天。”关心地说着,而后微抬了唇角,自桌上拿起她习惯放在一处的口红,轻轻打开,将膏体转出,“你这些颜色都偏暗,不显气色,”抬手将那色彩姑且递上,“回头我送你几只。”

“好,”江陆离接过,却没有涂,手拿着口红放在桌上,“我准备准备,都被你嫌弃了,”也笑看着对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若不是靠在桌边,一定会发抖,而一旁扣着的手机,此时只要梁明钦一抬,就会发现那条停在最上的信息,还有那张卡,一切也就完了。

还好,那人只是又看了看她,“那一会收拾完叫我,”便转身出去了。

江陆离呼地吐出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拿起手机,准备赶快删除卸卡,却在定睛的一瞬愣住。

那从无回复的对话框中,此时竟进来一条信息,字数比她发的还少,却如一根细针狠狠拨了她一下。

江陆离看着那三个字——“是你吗”,突然有些呼吸急促,是谁?对面这回信的,是谁……她抬起手,轻抚屏幕,片刻后一划,点下红色的删除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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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璟时让赵汶替他回了信息,却再没等到回复。

他自办公桌后站起,行至窗边,看着视野中最高的那栋楼,手指在玻璃上轻划出轮廓。

心中有个声音对他说,一定是她,周璟时,你爱过的人你还不了解吗?她再不济,也不会枉顾是非地投入那种人怀抱!

而他脑中,却有另一个声音理智地劝慰着,周璟时,那么多次了,你还不长记性?知不知道事实又如何,她不爱你了,抛弃你了,你还要自取其辱到什么时候!

两个声音交替回响着,终是化为薄唇间的一声慨叹,陆离……这个名字,那个人,他为什么就是该死地放不下!哪怕一点点微弱的火星,都能让业已枯萎的心挣扎着复燃。

“周总,李律师到了。”这时秘书推开门,提示他约的人已来。

“好,”周璟时转身,眸中有着许久不见的微光,“哪个屋?”他问。

“拉赫。”秘书答,一家投资公司的会议室全部用音乐家的名字命名,也是行内少见的风景。周璟时点了头,向着那方而去。

“璟少,”四人会议桌前,李律师礼貌地起身。

“李律,”周璟时应了坐下,“之前发你的几分合同,想听听你建议,这次的产品结构比较复杂,所以怕我们法务有想不周全的地方。”

“明白,”李律师答,璟新这次要做的是套利产品,牵涉融券、衍生品嵌套等多个环节,不过确实是他擅长的领域,之前在嵩润时期他就帮江陆离看过类似合同,也和周璟时在那时相识。

所以,“我看了,结构没问题,合同也大体可用,”他说,“不过我补充了一些容易出问题的细节条款,供你们法务参考。”随后拿出纸质文件,和周璟时说了一下关键点。

“好的,辛苦李律了。”周璟时听后点头,“回头咱们签个常法吧,凡事你帮着把握下,我也放心。”

“好啊,”李律笑道,“承蒙璟少信任。”

周璟时摆摆手,“中午有事么?一起吃个饭?”

“可以,我请!”对面开心应下,从一个个案拿到常年法律顾问,自然高兴。于是二人一起到了附近一家餐厅,要了个安静的小包间。

“下午我还有个会,中午就没法感谢璟少了,回头找时间,约晚上。”一坐下,李律师就先客气道。

“行,”周璟时笑笑,“咱们之间也不必客气,都是老相识了,你帮我把好关,比什么都重要。”

“明白,一定尽力!”对面诚挚道,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地喝下。

二人边吃边聊了些业务,李律师也慢慢放松下来,“璟少现在业务做得大啊,”他笑笑,“冒昧问句,您跟江总还有联系吗?”

“有,怎么了?”周璟时提杯喝了口茶,看向对面。